告訴彭博我愛他

遇見童彤是在一家咖啡館,那個時候我正在那里寫字,點了一杯檸檬水坐半天的那種。我不是蹭網,是為了找個地方我可以躲避一下家里的紛擾,也讓自己沉下心來。

那天是工作日,咖啡館人比較少,我點了一杯檸檬水,坐在了咖啡館外面的卡座。有個姑娘坐在我旁邊,問我介意抽煙不,我說我正在哺乳期,挺怕抽煙的。

那姑娘笑了笑,哺乳期,你很愛那個男人吧,給他生孩子。

我開始有點防備,也沒想到這個姑娘會這么直率,所以就微笑了一下,沒說什么話。

那姑娘看我在敲鍵盤,問我在工作嗎?

我說不是,我就是寫寫小說。

原來你是作家呀,那姑娘說她第一次看見會寫故事的人。

我苦笑著,我不太會寫故事,我的小說掛在網上很少人看的,我寫就是一個小興趣。

那姑娘說,那也很有才呀,寫那么多字,手指頭都累。

我說是呀,腦袋也有點累,生怕哪天出名了,別人看到我以前的作品,覺得不咋地。

那姑娘哈哈大笑,說你可真幽默。

我開始抬頭看著姑娘,笑得花枝亂顫。她穿著一身Chanel的小黑裙,Fendi的細跟涼鞋,Dior的戴妃包,一張充滿朝氣的漂亮的臉蛋,垂墜的直發自然的落在肩頭。

我說你真漂亮,朝氣蓬勃的,九零后美少女。

她說我叫童彤,你怎么稱呼呀。

我愣了一下,說大家都喊我猩叔叔,你也喊我叔叔吧。

童彤又笑了,說一個媽媽居然被叫做叔叔,真有意思。

我說就是一個名字而已,童彤這個名字真好聽。

她說,叫了二十多年,一直沒發現。

侍者給她端了一杯Macchiato,她并沒有喝,而是放在了一邊,她說,“我聽說作家都愛聽別人的故事,然后寫進自己的小說里,是這樣嗎?”

我抿著嘴,說有時就是這樣,她就問我想不想聽她的故事。

我說如果你愿意分享,我很樂意當那個樹洞。

童彤說,她還是想抽一顆煙,希望我可以理解一下。

我合上電腦,說可以,只要不是一直抽就好。

童彤從包里取出一盒圣羅蘭的香煙,她點燃一支煙,然后便是沉默,一支煙抽完了,她的臉開始有點抽搐。

她說她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問我是不是很驚詫。

我沒有說話,做出了仔細聆聽的動作。

她把煙蒂都在煙灰缸里,喝了一口咖啡,她說其實她本來應該有一個孩子的。

她邊喝咖啡邊講她的故事,我在一旁默默地聽著,時不時地點頭示意她我在認真地聽。

她說她的家庭條件不好,從青島的來的,父親好抽,母親好賭,從小就沒感受到過家的溫暖。她舅舅出錢讓她讀完了從小學到高中的全部課程,因為能力實在有限,考上大學之后的所有費用需要她自己去賺,否則就失學了。

我問沒有貧困助學金什么的嗎?

她說就算有也輪不到她,我說那就繼續講你的故事吧。

她又拿出一顆煙,但是這次她沒有點燃,而是在手里擺弄,在桌子上掂著。

高考完之后,她去了離家不遠的KTV賣酒,因為她聽說那里提成很多。賣酒的日子很辛苦,遇到難纏的客人,她也不得不被人揩油。她說她經常在夜里默默地掉淚,但是她還是堅持著,她默默告訴自己,開學后就可以主宰自己生活了。

很快的,她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那是北京的大學,她說她高興得要瘋掉了,她終于可以離開這個她恨極的城市了。

她偷偷回家把通知書和自己賣酒賺來的錢藏了起來,她怕那錢被父母發現了。

我本來想問為什么不把錢存起來,但是我沒打斷她,聽她繼續說下去。

她說,有時候你最怕什么什么就會找上你,有一天她下班回家,發現自己藏得錢不見了,那個地方只有錄取通知書,而且已經被拆開了。她說肯定是父親或者母親拿走去揮霍了,她感到自己的希望被燒毀了,她發瘋一樣沖到父母房間,可是卻尋不見父母。她怒氣沖沖地跑到母親打麻將的地方,質問母親是不是拿走了自己的血汗錢。她母親說對呀,老娘辛辛苦苦把你養大,花你家錢不應該呀,你兇什么兇。她說那是她辛苦賺來的學費。她母親說那錢來頭不正,你在KTV陪酒賺來的,我得趕緊幫你花掉咧。

她渾身發抖,掀了那麻將桌,大吼說那不是陪酒,是賣酒水。她大哭,跑到海邊的沙灘上,大罵命運不公平,她感到什么希望都沒了。

我看到她肩膀的顫抖,嘴唇也在抽搐,但是她沒有落淚,她終于點燃了那支煙。我問她后來呢?

她說,后來她慢慢走向那海水里,只想讓海水吞沒自己。凌晨的大海低吼著,她一步步地走進大海,海水拍打在臉上,比眼淚還咸。

有一只螃蟹夾住了她的腳趾,生疼生疼的,她停下了繼續走的腳步,肉體的疼讓她清醒了些。她告訴自己,離開學還有些日子,她努力賣酒還是能賺夠錢的。于是她默默地回到了家里。

這一次她學聰明了些,她把錢存在了銀行卡里,而銀行卡她隨身攜帶著。離開學只有一個月了,她需要賺到八千塊才能到北京上大學。可是只是賣酒,遠遠不夠,她聽領班說陪酒很賺錢,她可以試一試。

她同意了去陪酒,一身露肩抹胸超短裙,打扮得像個客房公主,其實陪酒女郎也就算是客房公主了。

她第一組客人里面,有一個叫彭博的男人,她被指派去陪這個男人唱歌。她不懂得如何去調動客房氣氛,同行的女孩子們已經開始劃拳喝酒大冒險了,她還不知道跟這個人說什么。

她不敢細看她的客人,怕被強迫去做什么,她心里跟自己說,只有客人開心了,自己才有小費,才有提成。她主動搭訕彭博,問先生要點什么歌,她可以幫忙點歌。彭博并不說話,也不笑,只是坐在那里看著旁邊那群人,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她試探著問,彭先生是不是要一起,彭博依然不說話。她感到十分尷尬,因為她看到一起進來的姑娘們已經玩得不亦樂乎了,客人也十分開心,小費也被塞進了胸罩里。

終于,彭博開口了,他說給你錢,他的要求是讓童彤馬上消失,他討厭極了這種賣笑的女人,為了錢什么都做。童彤感到很委屈,她說她不是賣笑的女人,只是為了賺學費。

彭博并不同情,他說現在大學生出來坐臺的太多了,為了那么點子虛榮就做援交。童彤想辯解,她的眼淚一直往下掉,彭博塞了一千多在她的抹胸里面,并催促她趕緊滾,裝可憐比慘他見的太多了。

童彤被趕了出來,她的抹胸里面塞著錢。她并沒有特別清高,把錢甩給彭博,然后趾高氣揚地走開,她太需要那錢了。出來之后,她被領班看到了,領班看她眼淚汪汪,以為她被欺負了,就寬解說,為了賺錢,讓別人占點便宜沒什么的,然后拍拍她的肩頭就走了。

第二天晚上,童彤又看到了彭博,不過不是在包房,而是在酒水超市,童彤還沒有換上工作服,清水掛面一樣的。她看到彭博之后,并沒有跟他打招呼,她不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牛逼人物。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沒底氣,畢竟拿了人家的錢。

彭博喊道,啤酒妹,來一打喜力到王子包房。童彤還在點酒,完全沒意識到彭博在喊自己,于是彭博又喊了一聲啤酒妹,童彤指著自己,彭博點了點頭。

這一次,童彤沒有陪酒,只是把客人點的酒送到包房,包房里的客人認出了童彤,說這不是頭一晚陪彭少的小姐么,于是開始對童彤拉拉扯扯。童彤躲閃著,邊給客人說著好話,邊幫客人開酒。有個客人問店里最貴的酒是什么,童彤說是路易十三和皇家禮炮。那個客人說,只要她能陪他唱一首歌,他就會點十瓶皇家禮炮。童彤高興極了,十瓶酒的提成十分可觀,于是她就說可以先上酒嗎?客人點頭之后,童彤迅速去酒水超市把酒點來了。

那個人示意童彤坐在他身邊,問她會唱什么歌,童彤說鄧麗君的歌她基本都會唱,于是那人就點了一首《甜蜜蜜》。

那人根本不唱歌,他一手只手著童彤的肩膀,一只手在童彤的大腿上摸索。童彤極力躲閃,不想那人卻生氣了,罵她出來賣的,裝什么清高。童彤說她只是推銷酒水,并不賣笑賣身,那個客人嗤之以鼻,破口大罵,說你他媽當了婊子還立牌坊,彭少往你懷里塞錢也沒見你拒絕呀。

童彤只是哭,她被嚇壞了,不知道該怎么辦,在一旁的彭博也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和那客人。那客人強行撕扯童彤的衣服,胸罩都露出來了,在場的人哄堂大笑,童彤卻躲不開,也沒那么大力氣躲開,她說大哥饒了我吧,我真的只是賣酒的。

那個客人不再撕扯,他指著桌子上的酒說,你要是把這些酒都喝了,我就不為難你。童彤沒有辦法,她沒有資本說不,她指望這提成來交學費。于是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開始喝那洋酒。這些都是高度數的洋酒,當下沒什么,但是后勁很大,而且后勁來得很快。童彤喝完一瓶之后已經神志不清了,她眼前的人都在轉圈,在她準備要喝第二瓶的時候,她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她在更衣室的床上,領班在看著她,說你睡了一天一夜,都快要上班了,你可算醒了,昨晚的提成周末給你,然后領班就出去了。

她發現自己衣服沒有被脫掉,也沒有失身,她謝天謝地謝那個客人。她匆忙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備用的衣服,就準備上崗了。她照例去酒水超市點酒,看到了彭博在等候區,她想打個招呼,卻欲言又止,繼續低頭點酒。

彭博說啤酒妹過來一下,童彤只好硬著頭皮過去。他問她要怎么感謝他,童彤說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彭博說昨晚的酒是他結的帳,這么多皇家禮炮,花光了他的私房錢。童彤問是不是他把自己送到更衣室的,彭博笑著說是。童彤很感激地說,等自己攢夠了學費,請他吃燒烤。彭博就問她是不是真的大學生,童彤很用力地點頭,說不信的話可以拿錄取通知書過來給他看。彭博說不用了,等著你請我吃燒烤吧。

接下來那一個月,彭博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KTV,都點她的酒,彭博的客人也不固定,只是撕扯童彤衣服的那個一直沒見過。童彤很感激彭博的“幫忙”。很快地,她就賺夠了一萬塊,她欣喜若狂,那天結完賬,她跟領班說自己不再來了,要準備開學用的東西了,領班說那好吧,多珍重吧。

第二天,童彤去了青島的百貨大樓,買了一套自己心儀已久的小洋裝,還有一雙漂亮的皮涼鞋。她很高興,打算去超市買一些日用品,卻在門口遇見了彭博,彭博跟另外一個打扮入時高貴的女孩很親密的挽著手。童彤裝作不認識,低頭走出了百貨大樓,然后去了超市,她不會想太多,彭博只是可憐她而已。

童彤要去北京讀書了,她的父母卻懶得送她,她也不需要父母來送,她給舅舅留了兩千塊,她說以后自己掙錢了,會慢慢還舅舅之前供養她的錢。

我看著她的表情慢慢的舒緩,她說她終于離開了萬惡的青島。我說不是青島萬惡,是那里讓你體驗過萬惡的人生,不過以后就不是了。

她來到了北京讀大學,那所大學位于五道口,一個國際化的學校,學校名字她說就不告訴了,免得給母校蒙羞,我笑著說可以繼續說故事。

童彤說讀大學后,她開始做家教,或者去教育機構教外語,日子過得忙碌而又充實,這樣的生活讓她很快忘卻了在青島的種種不愉快,青島這個名詞也幾乎從她的腦海里面消失了,直到她遇到冉亭。

童彤又取出了一顆煙,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希望我不要介意,她真的特別想抽煙,我聳聳肩說,好吧,繼續說故事吧。

她開始說冉亭。

冉亭是鄰校的大學生,經常穿白色體恤和淺藍色牛仔褲,長得白白凈凈的。他們在一次校園聯誼活動中認識的,那是大一下半學期了,那個時候冉亭已經是大四了。如電光火石般,他們開始約會,開始接吻,開始了情侶一般的生活。

很快的,冉亭就畢業了,畢業那天童彤去參加了他的畢業典禮,哄哄鬧鬧之后,就是散伙飯,大家說了很多慷慨的話,流了很多不舍的淚。冉亭帶著童彤去了校外的賓館,懷著忐忑的心情,他們彼此癡纏,但是童彤卻沒有見紅。冉亭感到有些沮喪,不過很快就被情欲掩蓋了,童彤也沒有多想,兩人翻云覆雨,度過了一個激烈的夜晚。

畢業后的冉亭去了通州,在那當了一名大學生村官。自從來到北京,童彤沒有回過青島,她并不思念那座城市,也不思念那個城市里的人。她憧憬著愛情,憧憬著和冉亭在一起的那個小小未來。

童彤在暑假給一個國際留學生團體教授中文,整個暑假也是忙忙碌碌,她跟冉亭的交往也只是停留在QQ和電話上。有一天傍晚,童彤接到了一個電話,那是彭博打來的,彭博問她是否還記得他。童彤說當然記得,她很感謝彭博那段時間總點她的酒,還救了她讓她不至于失身。彭博說,你說要請我吃燒烤的,說話還算數嗎?童彤說當然算數,只是她不在青島,而是在北京了。彭博說我就在北京,你們學校門口。

童彤感到很詫異,從宿舍樓跑到了學校門口,她果然看到了彭博,那個時候她有點激動,她看到彭博站在落日的余暉里,那么清爽,有點像耿樂。

她帶他去了校門口的露天燒烤,點了幾瓶啤酒,一大把肉串。童彤問他怎么知道自己聯系方式的,彭博說你猜呀,童彤搖搖頭,說猜不出來。

彭博說他費了好大勁,從KTV找到她家里,知道了她家的境況,她的父母卻不知道女兒在北京的聯系方式。后來他又找到了她的舅舅,這才找到童彤的電話,他還說他來過幾次校園里,看到過童彤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就一直沒打擾。童彤感到很意外,彭博煞費苦心地找她,找到后卻不聯系她,她就問為什么。彭博說你欠我一頓飯呀,必須得還呀,童彤一邊擼串一邊咧嘴笑了。

擼完串喝完酒,彭博帶著童彤上了自己的奔馳車,帶著她在四環主路兜了一圈,她說從來沒發現北京的夜晚這么美。彭博說如果我喜歡我可以每天帶你轉一圈。童彤說不用了,她知道自己和彭博是兩個世界的人。

劇情就是這么狗血,他倆擼串的時候,被冉亭發現了。其實冉亭并不是來看她,而是來五道口見一個女網友,順便來看她一眼,結果卻看到了童彤上了彭博的車。

后來童彤得了急性腸炎住院了,在醫院打點滴,她給冉亭發短信說自己生病了,能不能過來看看她,冉亭就回了兩個字,沒空。童彤有點委屈,但她沒有抱怨冉亭,她依然相信愛情。

我說彭博去看你了,對吧?

童彤點點頭,是的,彭博醫院看她了,并帶了鮮花和水果,讓童彤有些感動。

新學期開學了,童彤又開始了忙碌的學期,打工學習,依舊是她的節奏。彭博來看過她,她都跟他保持了距離,因為她百度過彭博,知道了他是某著名地產集團的太子爺。她怕自己被玩弄,也覺得兩人真的沒有在一起的基礎,她更怕冉亭誤會了。

學期過了大半,冉亭終于“有時間”來看童彤了,她感到十分開心,精心打扮后去見他,卻沒想到冉亭的臉色并不好看。童彤小心翼翼地問著,生怕自己惹冉亭不高興了。冉亭說童彤住院的時候,他來北京了,童彤問為什么不來看看她;冉亭不耐煩的說他來見個網友。這讓童彤很生氣,為什么寧可見網友,也不來看生病住院的女朋友。冉亭理直氣壯地說,你不是有富二代陪著嗎,還用得著我呀。

童彤趕忙解釋說你誤解了,她跟那個人只是朋友關系,冉亭繼續說朋友關系就上人家的車呀,有沒有上人家的床還不知道呢。童彤當時近乎卑微地說她沒有,她不停地解釋,冉亭卻沒有太大耐心聽下去。后來兩個人去開房了,冉亭幾乎是發泄一樣在童彤身上橫刀躍馬,而且那次沒有避孕,童彤都忍著,她很珍惜冉亭。

國慶節假期里,童彤的例假沒有如約而至,她想到了那個夜晚,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懷孕了。于是她偷偷買來了試紙,果然如她所想,她懷孕了,她一下子慌了神,趕忙給冉亭打電話。冉亭很不耐煩,不就懷個孕嗎,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還不想要孩子,打掉吧。童彤說自己沒錢做手術,冉亭說他也沒錢,讓童彤自己看著辦吧。那一刻,童彤依然對冉亭抱有幻想,她相信冉亭只是很忙而已。

她偷偷地找了一家私立醫院,做了一下檢查,醫生告訴她是宮外孕,必須要流產,童彤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說流產也行。就在流產手術前,冉亭來找童彤,質問她懷孕的事情,問她孩子是誰的。童彤說是他的,他卻不信,怎么可能一次就懷孕了,她跟那個富二代不清不楚的,孩子是他的也說不定。童彤感到萬分委屈,但她卻沒有力氣辯駁,她說隨便怎么想好了,她問心無愧。

冉亭說他不會給童彤一分錢,打孩子的時候他也沒時間,她自己看著辦吧。童彤流著淚說隨便吧,她激動地往宿舍跑,卻在回宿舍的樓梯上跌到了。

童彤說到這里的時候,嘴角又開始抽搐,她再次取出了一顆煙,并且點燃了。我沒有打斷,默默地聽她繼續說下去。

童彤說跌倒后她就暈倒了,醒來后在醫院里,醫生說她可能再也不能生孩子了。送她來醫院的同學看她的眼光有些怪異,她讀出了鄙視和同情,她說想一個人待會。她打電話給冉亭,冉亭卻拒接她的電話,她發短信說孩子打掉了,冉亭沒有回復。她又發短信說她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懷孕了,冉亭回復說哦。童彤的眼淚幾乎快成河了,她敲出了幾個字,她說分手吧,冉亭很快回復說好。

她躺在病床上,用手捂著臉嗚嗚地抽泣,她太卑微了,卑微到失去了自我,她特別想找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想痛快的哭一場,卻發現鄰床是一名待產的孕婦。

童彤幾天后出院了,她把暑假賺的錢還給了幫她墊付住院費以及手術費的同學,她的同學安慰她說誰年輕時候沒碰到過幾個人渣。是呀,這個人渣很可能毀了她做母親的權利。

童彤說著,眼淚竟然流了出來,我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她,她接過去蓋住了眼睛。

接下來的時間里,童彤拼命地學習,拼命地參加各種勤工儉學活動,為的是忘掉悲傷。彭博打過幾次電話,她都沒有接,短信她也不回,她心里害怕,怯懦,不想再起波瀾。

幾個月后,童彤在QQ里看到冉亭的留言,問她為什么好久都不上線。童彤在空間里面看到了冉亭的婚紗照,下面的說說是一網情深。童彤笑了笑,把冉亭拉黑了,她不打算再使用QQ這個聊天工具了。

寒假很快就來了,目送一波一波回家過年的同學,童彤感到萬分沮喪。第一年寒假,童彤去了一個關愛空巢老人的活動做志愿者,今年的寒假又不知道要靠什么來打發。

臘月二十五那天早晨,天空飄雪,童彤依然沒有接到任何活動,她默默地走在校園的小路上,神情沮喪而且無奈。彭博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說讓她回頭看,她看到彭博站在雪花里面,好像一個王子。童彤問他不在家過年,來北京做什么,彭博說來看你呀。

童彤說這個笑話一點不好笑,她有什么好看的,彭博說他知道童彤現代單身了,他想追求一下,童彤說別開玩笑了,她不喜歡富二代。

彭博說這么美好的雪景,不來點浪漫的事情對不住這雪花。童彤苦笑著,浪漫啥呀,這學校恐怕沒什么人了。彭博說不如堆雪人吧。

兩個人光著手,在雪地里面堆雪人,那情景仿佛童話,他們還打雪仗,互相追逐著,童彤很久都沒有笑了,她開心地笑著,跑著。跑累了坐在雪地里,童彤說真快,又要過年了。彭博說是呀,過年也不打算回青島嗎?童彤搖頭,她不想回那里,她討厭那個城市。

彭博問童彤春節的打算,童彤搖搖頭,很可能就在學校過了。彭博說他也不打算回家去了,留在北京陪她過年可好。童彤說別演了,你不回家,你家人還不以為你被綁架了。彭博說他老子從來不管他,只要不是玩得太出格。

那個春節,彭博的確在陪著她,陪她一起看春晚,一起吃餃子,一起守歲,一起逛廟會,一起吹糖人。童彤很感動,但是她知道兩個人的距離,于是就問彭博值得這樣嗎,彭博說值得,只要童彤開心。童彤說很感激他對她的好,只是自己已經不再完整了,配不上他。彭博說在他心里,童彤永遠是那個清水掛面一樣的女孩。

在感情世界里,不可能一方永遠付出,而另一方永遠不會被感動,或許有,但是如果對方是彭博這樣的,你總會被打動。他帥氣,多金,溫暖,童彤感嘆自己很可能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這輩子才會遇到彭博這樣的人。

童彤說,她不想就這樣,她想好好努力,爭取讓自己配得上彭博的關切,也希望彭博在畢業之前不要打擾她。彭博答應了。

果然接下來的兩年多,彭博并不曾給她發過一條微信,也沒有打過一個電話,即便在朋友圈里,也是曬今個出海了,明個趴體了,后個公司如何了。彭博的身邊偶爾也會有嬌俏姑娘出現,他的身家本身就是招蜂引蝶的資本。

童彤順利畢業了,畢業典禮那晚,她第一次給父母打電話,問他們過得怎么樣。她的媽媽說你死北京了嗎,四年了,一點音訊都沒有。那一刻童彤哭了,她心底蟄伏的小獸跑了出來,小獸的名字叫思念。她掛了電話之后,迅速地打包完行李,地址是她在心里默念過幾千次的家里。

她回到了青島,她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可以忘掉一切,隨著年齡的老去,父母會有所改變。可是她錯了,父親依然好賭,母親依然好抽,他們根本不關心這個女兒。到家后第一句話就是,你大學畢業了,每個月的工資要寄回家,我們指望你養老呢。

童彤沒有作聲,她的母親說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對方是麻將桌上阿姨的兒子。那阿姨家拆遷了,家里有很多錢,嫁過去之后會給一大筆財禮錢……童彤苦笑著,她說她不是讓父母拿來賣的女兒。

童彤又離開了青島,她發誓再也不要回去,除非父母需要安葬。

童彤面試了很多家單位,最終在一個外企做了一名行政助理,她十分珍惜那份工作,她也希望利用這個工作立足。

畢業后的第一個國慶節,彭博過來找她,問她有木有準備好做他女朋友,童彤說以為彭博已經忘了她。彭博說他身邊花兒太多,但是童彤只有一個。于是童彤就答應了,她做了彭博的女朋友。

童彤說,彭博很有錢,但是他帶給她的那些幸福感跟錢沒有關系。

我就問比如說呢。

她說剛畢業那一年,她去看五月天的演唱會,現場有個環節,阿信跟臺下的觀眾說舉起手機給你最愛的人打電話。她的手機亮了,屏幕上顯示的是彭博的名字,那一刻彭博并不在會場,她跑出去,在會場外面找了好久,沒有發現他,有點失望。她沮喪著往會場走的時候,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回頭看時,她看到穿著搖滾kitty的彭博。

我說搖滾kitty我也很喜歡,也有那么一件,童彤說她沒有買過,彭博那件他也沒有收藏。她繼續講那些浪漫的和錢沒關的事情。

有一次因為一點小事,她和彭博吵架了,她抄起身邊的一杯飲料救砸在了彭博的頭上,彭博并沒有躲開。然后她就坐著公交車,跑回了自己的出租屋里,等安靜下來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很失態,于是她想給彭博打電話或者發個微信,卻不想拉下面子。第二天下班之后,彭博在童彤的樓下等著她下班,彭博看到她出來之后湊過來說了一句話,他說姑娘,這么巧呀,我女朋友也在這里上班呀。童彤一下子就笑了,她半撒嬌賣萌地跟彭博說了句sorry。

有一次彭博回青島了好幾天,她下班擠地鐵回家。下了地鐵之后,有好多黑車司機拉著她要讓她坐車。結果這個時候,彭博騎著摩托車來了,他說姑娘要不要坐車,童彤故意問多少錢呀,彭博說親他一下就好。童彤就親了彭博一下,上了他的摩托車,周圍的黑車司機還勸童彤要注意安全。后來她問彭博怎么玩這么浪漫的事情,彭博說從網上看來的段子,實踐一下看看療效。

看童彤講那些幸福的瞬間,我看到了她的眉毛在跳躍,我說彭博真不錯,性格也很好,她說是呀,彭博是個暖男,而且恒溫。

童彤說彭博可以滿足她對一個男人所有的幻想,童彤多看什么東西一眼,彭博馬上會買來給她;他既可以陪她看盡山川河流,也可以陪她做旋轉木馬,既可以做她職業發展的導師,也可以做一頓大餐慰勞她,既可以去吃牡蠣生蠔煎鵝肝,也可以街邊油條豆漿麻辣燙。

聽她說到這里,我說這不是很好么,你經歷了苦澀,換來了甜美。童彤說,她越是感到幸福,就越是害怕,害怕這一切被老天拿走。

果然再一次靈驗,彭博去年在瑞士滑雪的時候遇到了雪崩,被救援隊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僵硬了,童彤想去看他最后一眼,都被擋在了門外,彭博的家人知道她的存在,并不干涉,也不歡迎,兒子沒了之后也就再無關系。

童彤說到這里,眼淚再次滑落,她說她特別想為彭博生個孩子,可是卻沒這個機會了。我說彭博在天上也希望你幸福的,童彤說根本沒有可能,她從來沒有夢到過他。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遞上紙巾。我說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童彤說她只想安靜地生活,走一遍和彭博一起走過的地方。

我問她都去過什么地方了,她拿手機給我看那些照片,每張照片里,她都假裝有人在牽著她的手,本來多愁善感的我,禁不住熱淚盈眶。

我說你還這么年輕,以后的路還很長,你一定會遇到一個像彭博那樣愛你的男子。

童彤說再也不會了,有的人一旦錯過就不會再有了。

后來童彤給我看了彭博的照片,真的是像極了耿樂。

后記:我把寫好的發給童彤看了一下,童彤說寫得很好,她一邊看一邊想著彭博。我問她現在在哪里,她說你看朋友圈吧。朋友圈里,她笑靨如花兒,背景是富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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