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時候的故事了。
那時候記得我們小鎮上有一條10米來寬的河與水電站,全鎮的用電都由此提供,還有多產外銷。平日里河水平靜流淌著,水不深,還有很多鵝卵石。
剛好這天在河邊吃飯,我幾口扒完米飯就出去溜達了,左腳一抖,右腿一蹬,雙扣涼鞋被甩在田野里。突然跑出一只小螃蟹,我撒開腿立馬追上去,腳丫子踩在河灘鵝卵石上,有扁有尖,痛得我嗷嗷直叫,好不容易捉住它,屁兒屁兒跑到水邊捧著玩。
在河邊看過大壩防水的人知道,水是在眼睛看到情況下慢慢漲的。
水漲起來,調皮的小孩子還會站在水里撒泡尿,等漲到膝蓋再嘻嘻哈哈上岸。
因為我本來就是蹲在水里玩小螃蟹的,水漫上來也沒太大感覺,唯一感覺可能就是比較清涼和舒服。
水到鎖骨的時候,才有一種刺入毛孔的冷澈。
大壩放水了!
沒有準備的時候,事情就會發展地格外快,我正要站起來身回岸,慌忙之際看到逃離手掌的小螃蟹正往我短褲腿里鉆,殺傷力不亞于一只大白鯊對我的復仇。
對了,忘記說我是個旱鴨子。
我拼命往后蹬,依靠背部斜仰的浮力挪動,水底的鵝卵石和沙子越蹬反而越松越往深處滑,攪得河水一片渾濁,看不到水底的情況,我更慌了。
手腳并用,保持著可憐的平衡,突然腳下落空,整個人往下沉了半個頭的水位,這個時候水終于漫上來了,偏偏我還踩不到水底,鼻子嘴巴吸進去好多渾水,刺得睜不開眼,耳朵只能聽到我拍打水面和胡亂呼喊的聲音,我想那個小螃蟹肯定會趁虛而入吧。
偶爾冒出個鼻子,雜著水呼吸一口氣,大部分時間在中水撲騰,難受極了。我以為會像場夢一下就過去,可是掙扎了幾個世紀,發現自己還在水里,意識慢慢模糊,好像也不是很難受,反而覺得水里還挺舒服,水從毛孔灌入,然后嘴巴咕嚕咕嚕吐出來。
之后不知道發生什么了,醒來的時候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圍觀我吐水。
去年回去,水壩翻修,發電量更大了,河水卻要么干涸近無,要么泛濫成災,人們也無所謂破罐破摔,一塊塊垃圾擱淺在岸邊,任水沖刷。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涼,但那只小螃蟹和那條印象里的河,是已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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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全是糊狀和塊狀的黑灰色東西,臭氣熏天,年邁的我伏在岸邊。水波推著漂浮的黑糊糊東西拍打在我身上,嘴巴吸進去這些東西再吐出泡沫,腥臭、惡心,卻又會上癮。我離不開水,水被黑糊糊的東西霸占,所以我離不開黑糊糊的東西。
朝空中揮舞了兩下大鉗子,有點費勁,浸在水中,再舉起時,一層亮黑色的粘稠物在陽光反射下,慢慢滑落,真臭真惡心。
最后一波同族遷移時,我還是拒絕了他們,我從小在這兒長大,時日不多。重點不是時日不多,是我認為我在這兒長大,可他們都是在這兒長大的啊,我眼神有點迷茫,對啊,為什么我不跟著族人走呢,也許是時日確實不多了吧。
當族人橫著越走越遠,我定定看著其中一只小家伙,還沒有我的鉗子大,當初我也是這么個小家伙的時候…
我正準備沖出去,爬到下一個石頭陰影里,不巧一個人類小孩看到了,天吶,媽媽說人類這種毛小孩是最可怕的生物,我撒開所有的腿瘋狂跑,可這毛小孩比我更瘋狂,甚至興奮嗷嗷直叫,他一步跨開,感覺橫跨了整個大河,落下時,大地都有輕微震動,就這樣還能撒開腿狂奔,太可怕了!
落在了他手里,恨自己太小,不能用鉗子給他血的教訓,那就拼命爬吧。
偏偏毛小孩左一翻右一倒,就是不給我逃脫的機會,還弄的頭昏眼昏,完了,應該會被用大石頭砸殼,然后在烈日下曬得干扁。他蹲了下去,開始了嗎?
他用手捧著我放水里,比想象中好,有個水這個環境后,心里有了一點安全感,心思又活絡了。他在水中玩弄我的時候,我很配合在手掌間爬來爬去。累得要絕望了,終于看到河水升高!
毛小孩沉迷和我的玩耍,水要淹沒他了,我用余光看著,興奮想著。他比我想象中聰明,還是發現了,有點慌張狂蹬腿,不行,不能讓他上岸!
我逮住機會,扛著被他擾亂的水流,直奔褲腿兒。他看到了,慌張中帶著極致的驚恐,癲狂般后退,攪得水中飛舞一片沙泥,視線模糊,加上之前的疲勞,我被水流帶走了,遠遠地,聽見他胡亂呼喊的聲音傳來…
遠遠地,聽見腳步聲傳來,就是這種可惡的人類腳步聲,就是這個人的腳步聲,這個人?我將鉗子用力舉高,擋住刺眼陽光,投下的陰影里,我睜著昏花的眼睛,想再瞪大一點,但是夠了,因為我已經認出這個人類家伙,他站在岸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突然冒出一個年少時的荒唐想法,嚇得心里一顫,想依靠黑乎乎的甲殼和黑糊糊的水域,潛到他腳下,猛然鉆進他的褲腿,想了會,心里一陣大爽,覺得留在這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放下鉗子,我終歸是沒有行動。畢竟時日不遠了,他也不一定還記得我,我是說,他肯定不會想到我了。
他聳聳鼻子,轉身,離去,突然覺得渾身重如鉛鐵,周圍一片黑糊糊東西,散發惡臭,了無趣味,還好時日不遠。我放下身軀浸泡在黑水里,斜斜仰望著碧藍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