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一個沙郡

阿爾多·李奧帕德的《沙郡年記》看了好幾個月,才讀了六分之一。今天讀到的是《一首關于釣魚的田園詩》。洋洋灑灑幾千字,看了幾遍。反復閱讀中,有點靈光乍現(xiàn)的想法。就此說點閑言碎語吧。

我想,耐讀的文章是疏的,如網(wǎng)般錯漏著孔洞,透著呼吸與光。我們?nèi)玺~兒游蕩其間,于字字句句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于是,時光的消磨流逝,竟成了不知不覺。

比如,我讀到——“斑鷸在去年鱒魚制造漣漪的地方,啪嗒啪嗒地疾走……”

我讀到——“即使在涼涼快快地游泳一番后,在涉水時,腳下的高筒靴仍像陽光下的熱焦油紙。”

我讀到——“為了再一次體驗一條幻滅的河鱒或虹鱒猛拉釣絲,我們在炎熱、布滿灰塵的道路上走了六百里……”

我讀到——“風兒將會吹來——其力量足以將一只棕色的粉蛾從笑盈盈的赤楊搖落下來,掉落在水潭上。”

還有很多很多句子。或許單獨分割出來看不出太多的感覺,也并不覺得美到極致,但當它們看似隨意地固定在自己的位置,在文章中不經(jīng)意地被我遇到,卻是很奇妙的,我的腦子便慢了。

我不得不告訴你,這慢的感覺很享受。它像是沒有計劃的停歇,像是即舍即離的留白,像是當下有一個緩沖地帶,風暖天明,快逸得連自己都忘卻了。我在這些文字中感到了時間的縫隙、時間的彈性,一種細膩悠長的延伸感,如蛛絲般交織而構成孔洞。而因這些孔洞,念頭的起落有了極大的空間,我不是急不可耐地將文字納入意識,而是更從容地任它們蔓延,這是悠游的感覺,是一種自在。

我不知道這網(wǎng)是如何形成的,這種文字的銜接是如何做到的。是他善于運用長句?是他喜歡轉(zhuǎn)彎抹角地表達意思?好像不是這么簡單,所以,我只好無能地將其歸結于作者的功力。

他眼中的鱒魚幻滅且充滿自尊,圓鰭雅羅魚并不體面,赤楊總是笑盈盈的。他能辨別陽光在水面造成的斑點,他能追蹤魚鉤的蹤跡,他能聽見大魚沖向魚餌的聲音……認真想想,這不是簡單的萬物有靈觀,不是僅靠想象撐起通篇的文章,不是刻意運用技巧組織起起伏的脈絡,這種文字的細膩和力量感,這種時間的延伸與靜謐感,是建立在對身邊世界真正的親密與了解之上。這張文字之網(wǎng),是一個人與世界的關系之網(wǎng)。

這樣想著,便覺得這一晚的苦思可以有了交代。每個人都有一個可寫的沙郡,因我們看它的不同,與它的遠近,對它的親疏,才衍生出種種的差異與各自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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