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尚書丞韋濟：一善念博千秋名

在杜甫的一生中只是個匆匆過客，甚至可以說他只像一片羽毛，輕輕地劃過杜甫的頭頂。但杜甫給他寫了三首詩，有：《贈韋左丞丈濟》《奉寄河南韋尹丈人》《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其中《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的長詩，幾乎是杜甫前半生的總結性的詩歌，詩歌名句迭出，流傳甚廣，影響甚大，幾乎可以說是杜甫最重要的作品之一。韋濟的名字也因杜甫的詩歌而流傳千古。

但韋濟其人，實在辜負了老杜的一片苦心。他位居高位，在杜甫最困窘的時候，在杜甫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懇求，甚至向他乞求，希望他伸出援手的時候，他沒有任何表示，至少從杜甫的詩歌里看不到。同時，史傳中對他的記載少之又少，查遍新舊《唐書》和《資治通鑒》，找到的史料簡直鳳毛麟角，但就這些寥寥之語，卻給我們勾畫出了一個荒唐可笑的庸人形象。令人真想用這句話來形容他：哥只是個傳說，哥還是個笑料。

杜甫為什么反復向他獻詩？

一則因為他身居高位。做過河南尹，這是河南的最高軍政長官之一，是從三品。后又

做尚書左丞，這是尚書省的官員，是正四品。雖然品位稍低，但屬于宰相手下的官員，實權在握，自然也十分顯赫。

二是他們是同鄉。據《舊唐書》卷八十八記載，韋濟是“鄭州陽武人”。陽武即今河南原陽縣，南新鄉地區，與杜甫出生地鞏縣相距不遠。當代有學者提出過杜甫“具有濃郁的鄉人情結” 。列舉了三個人物做例證：房琯、鄭虔和韋濟。這種說法確實有道理，從三個人與杜甫的交往看，他們交情確實不一般，

第三，則是因為韋濟在某個場合贊揚過杜甫?！斗钯涰f左丞丈二十二韻》有這幾句：

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

每于百僚上，猥誦佳句新。

竊效貢公喜，難甘原憲貧。

焉能心怏怏，只是走踆踆。

翻譯一下就是：我很慚愧，你對我情意寬厚，我深知你待我一片情真。把我的詩篇舉薦給百官們，朗誦著佳句，夸獎格調清新。想效法貢禹讓別人提拔自己，卻又難忍受像原憲一樣的清貧。我怎能這樣使內心煩悶憂憤，老是且進且退地廝混。

不只是出于對杜甫詩歌由衷地贊賞，還是酒宴聚會的時候自己吟詠不好，只好背誦杜甫幾句詩附庸風雅裝點門面，但無論如何，他猛夸了杜甫的詩，而且都傳到了杜甫的耳朵里，杜甫為此念念不忘，人作為這是韋長官賞賜給自己的極大榮耀。于是，杜甫感激涕零地把韋濟的這種“善念”寫進詩歌里，給韋濟掙來了千古美名。

不過，韋濟贊賞杜甫的詩歌，很值得玩味。韋濟的動機究竟是什么？難道真是覺得杜甫的詩句寫得好？果真如此，我們不能不佩服韋濟卓絕的鑒賞力。

雖然杜甫在這首詩里極力贊美自己：

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

李邕求識面，王翰愿卜鄰。

說自己是神童，才思敏捷如有神助，寫詩趕上了楊雄曹植，李邕王翰都是他的粉絲，但事實并非如此。

杜甫的生前在詩壇上十分寂寞。

(1) 唐人編選唐詩，杜詩備受冷遇。芮挺章《國秀集》（成書于744年）、殷璠《河岳英靈集》（成書于753年）、元結《篋中集》（成書于760年）、令狐楚《御覽詩》、高仲武《中興間氣集》都不選杜甫的詩。

（2）當時與杜甫交往密切的很多詩人也非常漠視杜甫的詩和杜甫的創作。如高適、王維、岑參等人，但他們從無人提及杜甫的詩歌和杜甫的其他創作。

（3）杜甫自己也深知自己的處境，他在《南征》這首詩中曾寫道：“百年歌自苦，未見有知音。”

因此，有學者提出，杜甫“在宋代被重新發現”的說法。

如果韋濟那么早就發現了杜甫詩歌的藝術價值和思想價值并在百官面前朗誦杜詩，其超前的眼光和獨到的鑒賞力，著實令人吃驚。

那么韋濟推賞杜甫，還有可能真的是想幫杜甫。唐代科舉盛行“行卷”“溫卷”。士子在應試之前，常把先以所作詩文投獻名公巨卿，以求榮譽，稱為“行卷”。 唐代士人行卷，逾日又投，謂之“溫卷”。可見，達官貴人在讀書人考試前對士子們的褒獎和贊揚對科舉中榜起著巨大的作用。

可惜，杜甫兩次科考都鎩羽而歸。（735年的進士考試是在洛陽舉行的。那一年，進士只取錄二十七名，杜甫卻落第了。747年，朝廷舉行“制舉”考試，詔征文學藝術有一技之長的人到京都就選。結果，李林甫“野無遺賢”，杜甫又落榜。751年朝廷在三天內接連舉行了三個盛典：祭祀玄元皇帝、太廟和天地。杜甫趁這機會寫成三篇《大禮賦》，把《進三大禮賦表》投入延恩匭。有資料說，杜甫經韋濟保舉，順利獲得了九月制舉的應試資格。但這是不是“制舉”，諸家有異，故不采納。仍采用“兩次科考”的說法。）

杜甫在詩歌中給我們塑造的韋濟的形象，是個忠厚的長者。但我們從正史中了解的韋濟，簡直滑稽可笑的幾乎令人不堪入目。

新舊《唐書》和《資治通鑒》有一條記載是正面的?！顿Y治通鑒》載：

或言于上曰：“今歲選敘大濫，縣令非才?！奔叭胫x，上悉召縣令于宣政殿庭，試以理人策。惟鄄城令韋濟詞理第一，擢為醴泉令。

韋濟參加全國縣令大比武，獲得了第一名。這么看來，韋濟倒還有幾分真才實學。

《舊唐書·方技·張果》有這樣記載：?

張果，不讓人知道他是何方人氏而顯示自己神異。隱居在中條山，往來汾、晉之間，世人傳說他是幾百歲的人。武后時，派使臣召他，他當即死去，后來有人又看見他住在恒州的山里。
??? 刺史韋濟把他的事報告皇帝。玄宗命通事舍人裴晤去接他。張果一見裴晤就氣絕倒地，很久才醒。裴晤不敢逼他，跑回來說明情況。
?　 皇帝改派中書舍人徐嶠帶了蓋有御章的信以禮邀請，他這才到了洛陽，住在集賢院，乘轎入宮。

請注意，張果就是張果老，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八仙之一，在中國民間有廣泛影響。韋濟韋大人對中國文化一個巨大的貢獻發現了張果老，在促成推廣后世“八仙的傳說”流播四方以致婦孺皆知這方面，厥功至偉，無人可比。

《舊唐書》還載：

九載十月，御史大夫王鉷奏稱太白山人王玄翼見玄元皇帝于寶山洞中。乃遣王鉷、張均、王倕、韋濟、王翼、王岳靈于洞中得玉石函《上清護國經》、寶券、紀箓等，獻之。

大意是說，玄元皇帝老子現身了，皇帝立即派朝廷大臣去迎接。請注意：迎接老子的大臣中，韋濟的名字又赫然在列。

一個朝廷重臣，為什么這么熱心神仙法事？雖然在那個時代，我們不能苛求每個人都有今天的科學精神，但一味求仙拜佛的人，肯定見識低下，心智愚鈍。這樣的人真的不會讓人多么敬仰，甚至會令人作嘔。

《舊唐書》的記載簡直令人捧腹：

李氏，初為左丞韋濟妻，濟卒，奔縉?？N嬖之，冒稱為妻，實妾也。又縱弟妹女尼等廣納財賄，貪猥之跡如市賈焉。元載得罪，縉連坐貶括州刺史，移處州刺史。

韋濟的妻子跟人私奔了！當然，是在韋濟死后。雖然唐代的思想觀念是分開放，也沒有后世嚴明的節烈貞操觀，但是，韋世家族是名門望族，韋濟又是朝廷重臣。自己剛剛撒手人寰，妻子就跑去給人當小妾，實在有些滑稽。

更滑稽的是：韋濟之妻投靠的對象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王維的哥哥，王縉！

哎！長安太小，世界太小，找個小三，一不留神可能是親戚！

但這事杜甫不會知道。杜甫沒有熬到看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