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令惡毀滅的電影是一種理想,描繪它們存在的小說是一種現實

小說與電影的區別:

1

男主人公誕生地:小說——圣嬰公墓;八百年間,人們把主宮醫院和附近各教區的死者往這里送,每天都有數十具尸體裝在手推車上運來,倒在長長的坑里;人們在這地方建立起了食品交易市場。這里是整個王國最臭的地方。電影中是在一個魚交易市場。

男主出生后被母親拋棄,在尋找收養男主家庭的過程中,小說中寫得很詳細,男主已經換了三個乳母,沒有哪一個愿意長期收養他,據說是他吃得太多,一個人吸兩個人的奶水,把供其他嬰兒的奶都吸光,剝奪了乳母維持生活的手段。之后本想轉送到國立大育嬰堂,奈何男主不符合條件,轉送到了修道院,由讓娜·比西埃喂養。過了幾個星期,讓娜也拒絕繼續喂養男主,認為男主身上沒有氣味,是不詳之人,著了魔,為下文做了鋪墊。讓娜將男主轉到長老泰里埃那里——最糟糕、最野蠻的史前時代,當時人們還像野獸那樣生活,他們還沒有銳利的眼睛,不能識別顏色,卻自以為可以聞出血腥味,他們認為,從敵人中可以嗅出朋友來,從吃人的巨人、狼形人妖和復仇女神中可以嗅出朋友來,他們把發臭的、正在冒煙的火烤供品帶給她們殘暴的神,太可怕了!泰里埃長老可憐男主,然而,男主逐漸蘇醒的鼻子死死嗅著泰里埃長老,讓泰里埃毛骨悚然,想要將男主丟得越遠越好。這時才出現加拉爾夫人。

大概礙于電影時常,導演覺得這段太繁瑣,便跳過這一段故事,直接將男主送到了加拉爾身邊。

2

電影中,對加拉爾夫人并沒有詳細描述,而書中則為拉加爾做了個人物小傳,讓人物更加傳神。有的人活著,但她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著,拉加爾夫人無疑就是前者。幼年被父親用通火條打在額頭上,喪失了嗅覺,也喪失了人的冷熱感覺乃至任何激情。隨著這一擊,溫存和憎惡,歡樂和絕望,對她來說都已經變得陌生。她對死去的孩子毫不悲傷,對活下來的孩子也不高興,她丈夫用鞭子打她時,她一動不動,而當丈夫在主宮醫院死于霍亂時,她也不覺得輕松。

而正是由于沒有感情,她不會偏袒任何小孩,也不會厭惡任何小孩,她給小孩安排一日三餐,不多給它們,也不會少給它們。若在別處,小格雷諾耶活不下來,只有在這個沒有感情的女人的感情這里,他才能茁壯成長。他不需要庇護、關照、撫愛,只需要生存下去。

開始的那一聲啼哭,似乎是蓄謀已久的,這聲哭聲把母親送上了斷頭臺,也使很多人遭遇不幸。他選擇活了下來,出于純粹的反抗和純粹的惡毒而選擇了生。

電影中,并沒有將男主塑造成如此狠心的人,的確,如果男一號給人一種厭惡的感覺,肯定很多人不會去看,但我們看電影的過程中,似乎沒有一點對男主的恨,反而是同情和喜愛多一點。這得益于導演對劇本的改編。

書中把格雷諾耶比喻成扁虱,他交給世界的無非是他的糞便,沒有微笑,沒有哭聲,眼睛沒有光輝,身上沒有自己的香味。

3

小說中有很多關于主人公的描述,這些描述無時無刻不透露著他的性格。他四歲才擠出第一個字,學說話的時候如同念咒語般自言自語,然而,對于那些表示無氣味的詞,即那些抽象的概念,首先是倫理道德方面的概念,他學起來最困難。他記不住這些詞,常常混淆起來,直到成年仍不喜歡運用這些詞,并經常出錯:正義,良心,上帝,歡樂,快樂,責任,恭順,感謝等等——它們究竟表達了什么,他不明白,永遠琢磨不透。

他是天才,是氣味王國的國王,然而,他也是魔鬼,沒有善惡之分,沒有好壞的概念。

格雷諾耶的天賦越來越明顯,他從不像其他小孩那樣害怕黑暗和夜,任何時候,大家都可以叫他到地下室拿點東西,他腳不進臥室,就能知道室內有多少個小孩,他甚至能夠預測將來:能夠在一個人來訪前很久就預告此人的來訪,或是在天空里尚無一絲烏云時能準確地預告雷陣雨的來臨。拉加爾夫人越來越覺得恐怖,她深信這個孩子一定有第二套器官,由于她知道,有兩套器官的人會招來災禍和死亡,她覺得極為可怕。于是想辦法把格雷諾耶打發走。

在電影中,這部分介紹很少,并沒有加拉爾夫人的人物小傳,同樣,也沒有介紹格雷諾耶被買給皮革場工人的緣由。更沒有介紹為什么格雷諾耶沒離開一個地方,和他接觸過的人都會死于非命的緣由。讓讀者滿腦子問號。在賣掉格雷諾耶之后的幾分鐘,加拉爾夫人死于非命。而書中,死神卻遲遲沒有來,加拉爾夫人過著比死還痛苦的生活,身體上的疾病,珍重的錢財流失,養老金不夠買一盒火柴。

4

通過氣味,格雷諾耶能清楚的知道,格里馬會輕而易舉將他置于死地。他了解格里馬,凡事順從,努力工作,將自己內心深埋在心里。他如扁虱一般頑強,終于,獲得了半天的自由,使得他能夠繼續狩獵氣味。

電影中,格雷諾耶也是辛勤工作,獲得了能夠和格里馬一起進程送貨的機會,使得他能夠獲得巴黎的香味。在市區,他聞到了少女的氣息。按照格雷諾耶的經驗,通常人的氣味是難以形容的或是非常糟糕的。兒童身上淡而無味,男人有尿臭、汗臭和干酪的氣味,女人有哈喇的油脂味和腐爛的魚味。而少女的氣味,她的汗液散發出海風一樣的清新味,她的頭發的油脂像核桃油那樣甜,她的生殖器像一束水百合花那樣芳香,皮膚像杏花一樣香。

書中,為了占有少女的香味,他追隨著少女,緊緊掐住少女的脖子,只是為了不讓香氣流失,他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沒有覺得一條生命喪失有什么了不起,內心除了對香氣的留戀內心沒有一絲一毫波瀾。然而,少女讓他堅定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電影中,同樣,追隨著少女的香氣,來到了少女身邊,少女驚恐尖叫,格雷諾耶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失手害死了少女。在得知少女死亡之后,格雷諾耶的表情出現了驚恐,說明他的內心還是有一定的波瀾,并不像書中說的那么沒有人性。

5

在小說中,格雷諾耶更加有心機,而這一切都是源自于本能,他本能認為化妝品商店的語言對他有用,而且,為了得到巴爾迪尼的喜歡,他深諳任性,偶爾故意出錯,維護巴爾迪尼那小小的自尊心,這一切都是為了和師傅學習占有香水的方法。


6

在格雷諾耶找到只有他一個人住的山谷上,電影中,這段描寫一閃即逝,而書中的心理描寫則很多。他躺在法國最荒涼的山中地下五十米深,像躺在自己的墳墓里。他在一生中,甚至在他母親的肚子里,從未感到自己如此安全。即使外面世界燃燒起來,他在這兒也察覺不到。

人們見過尋找孤獨的人:失敗者、懺悔者、圣者或先知。他們喜歡隱居在沙漠里,靠蝗蟲和蜜蜂為生。有些人也居住在荒島上的洞穴里,峽谷里或是蹲在籠子里——這有點聳人聽聞——籠子裝在桿子上,高高地在空中飄動。他們這么做,是為了更靠近上帝。他們靠孤獨來刻苦修行,通過孤寂來懺悔。他們憑著過上帝所喜愛的生活這一信念行動。他們數月以至數年在孤寂中等待著得到神的旨意,然后他們想盡快在人們當中傳播這一旨意。

格雷諾耶在思想上同上帝沒有一點關系。他不懺悔,不期待獲得更高的靈感。他只是為他自己的、唯一的愉快而隱居,只是為了獨自生活。他沉浸在自己不受任何事物干擾的生活中,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美。他像一具尸體躺在巖石墓穴里,幾乎不再呼吸,心臟幾乎不再跳動,但是卻堅強而放蕩不羈地生活著,外面的世界上還從來沒有一個活著的人如此生活過。

這種放蕩不羈的活動場所是他內心的帝國。

他內心塑造著自己的帝國,感到滿足而幸福。如果不是一次災難,他會在這里一直到死。在電影中,跳過了他內心豐富的心理活動。

7

小說中,一到市區,給雷諾耶就被人類當成了實驗對象請到實驗室,驗證某些科學家的觀點,侯爵將格雷諾耶定義為吸入“致命氣體”行將死亡的人,要在八天之內通過自己的方法治愈格雷諾耶,格雷諾耶順從了侯爵,在背地里默默制作自己所缺乏的人的香味。他知道成千上萬種人的氣味,他所遇到的人的氣味都是發臭的,他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而且并不知道在別人眼中并不存在臭味。

當他發現別人似乎用友善的目光看著他,只因他身上有自己用貓屎配置的與他們相同的氣味,他輕視人類,覺得人類又蠢又笨。這次發現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的才能,他認為自己會設計出一種不僅是人的,而且是超人的芳香,一種天使的芳香,妙得難以用文字形容,充滿活力,誰聞到這種香味就會入迷,必定會從心底里愛上他。人類對他的香味入了迷,他們就會愛他,不僅只承認他是他們的同類,而是愛他愛得發狂,愛到可以犧牲自己,高興地顫抖起來,幸福得喊叫嚎哭,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只要一嗅到他,格雷諾耶,他們就會跪下來,如同跪在上帝冷冷的香煙之下!他要成為現實世界中和凌駕;于現實的人之上的全能的芳香上帝,如同他在幻想中已經做過的一樣。他知道,他完全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人們可以在偉大、恐怖和美麗之前閉起眼睛,對于優美旋律或迷惑人的話可以充耳不聞,但是他們不能擺脫氣味。因為氣味是呼吸的兄弟,它隨著呼吸進入人們體內,如果他們要生存,就無法抵御它。氣味深入到人們中間,徑直到達心臟,在那里把愛慕和鄙視、厭惡和興致、愛和恨區別開來。

誰掌握了氣味,誰就掌握了人的心。

在電影中,很難用畫面描寫如此細致的心理描寫,只有通過小說男主的心理活動。小說中無不存在著對人類的諷刺和蔑視,而視角正是這個叫做格雷諾耶的人,而為什么我們無法憎恨他?也許,是因為,我們對他的發現和質問無力反駁。他天才般的嗅覺洞察人的內心,他有一雙能夠深入人類骨髓的眼睛,對人自身的愚蠢了解很深。人們會被自己制作出來的人的氣味迷倒,變得對自己信任,熱情,他也坦然享受一切,糊弄著愚蠢的人類。

8

格雷諾耶離開那個城市,通往另一座城市。在這座城市,為了制作一款香,他殺害了25位美麗少女,收集她們的體香作為原材料。電影中改成了十三個少女。

最后,香水制作成功,與其說是被捕,不如說是壓根沒有打算逃。

在行刑場,人們觀看著,然而,格雷諾耶在身上灑了一點香水,一他們變得像被情人的魅力征服的小姑娘那么柔弱。一種強烈的愛慕的、溫存的、完全幼稚可笑的愛戀感覺突然向他們襲來,的確,眾所周知,這是一種喜歡這個小個兒殺人犯的感覺。他們無力抗拒,也不想抗拒。這像一種人們無法抑制的哭泣,像一種長久克制的哭泣從腹部產生,奇跡般地把一切阻力分化,把一切變成液體并沖刷干凈。人們無非是液體,內心化作精神和靈魂,只是具有不定形的液體狀態,他們覺得自己的心是不定的團塊,在他們的體內晃動,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都把自己的心放到身穿藍色外衣的小個兒男人手中,無論如何:他們喜歡他。

格雷諾耶,出生在世界上最臭的地方,是從垃圾、糞便和腐物中撿起來的,本人沒有氣味,他是在沒有愛的情況下長大的,在沒有溫暖的人的靈魂情況下,只有依靠倔強和厭惡的力量才得以生存,身材矮小,背呈弓狀,瘸腿,而且丑陋,無人與他交往,從里到外是個可憎的怪物——此時他終于達到了目的,使自己受到世人喜愛。他完成了普羅米修斯的業績。別人一生下來立即得到神火,唯有他一個人沒份,他是通過自己無限的機智才獲得了神火。不僅如此,他已經使神火進入自己的心坎里。他比普羅米修斯更偉大。他給自己創造了一種香味,他比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散發的氣味更加出色、更能吸引人。他無需為此感謝任何人——父親、母親和仁慈的神——唯獨歸功于自己。事實上,他是他自己的神,他是比那住在教堂里散發出神香臭味的神更加美麗的神。一個具有凡人軀體的主教正跪在他面前,高興得啜泣。

然而,在愛中不能滿足,只有在恨中,他才能滿足。他用了世界上最高級的香水做假面具,在這假面具下,他沒有臉龐,完全沒有氣味。

9

他想到了死亡。然而,這種死亡方式浪漫與殘忍并存。他回到了生他的地方,將自己可以統治整個世界的香水全部倒在自己身上,人們瘋了一般,撕咬著他每一寸肌膚,將他分食。

他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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