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感覺這次我又完了。”簡佳突然收到了弟弟肖盛發來的消息。
這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肖盛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發消息來了。
“怎么了?”
“剛剛去機場接她,7年沒見,一見面我就感覺自己又要沉淪了。”
簡佳心里一沉。她知道肖盛說的是誰。
肖盛上大學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學妹。一向低調內斂的他,開始在論壇里各種求撩妹技巧,也常常會發一些帖子,一副情深不壽,令人唏噓不已。幾個親戚朋友,先是各種開導,后來是各種勸阻。不是你的菜,就進不了你的碗,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相思苦追求。再說也不是那么好看,你不一直是外貌協會嗎?
可是,肖盛是真的動心了。他的日常,就變成了,今天和師妹認識幾天了,今天又和師妹聊了幾句話,師妹今天好像不開心了,師妹今天好像挺開心的,師妹今天去和那個一米九的傻大個約會了,師妹放假回家了......
師妹家是上海的,肖盛家是北京的,放假以后肖盛甚至不想回家,總想留在學校里,仿佛還能感受到一些師妹的氣息,這會讓他安心而放松。其實師妹從來也沒有跟他好過,大學期間男朋友換了幾個,也沒他什么事,唯一能認可的關系,僅限于朋友。奇怪的是,一起逛街,他都會牽著她的手,師妹不開心了,也曾在他懷里哭到昏天黑地。這一度讓他神魂顛倒,每一次的牽手擁抱,都讓他在漫長的黑夜里久久回味。
有一年的寒假,春節過后,有天早上8點師妹突然發簡訊說,心情不好。肖盛看了下時間,北京到上海,有一班動車是10點發車,時間還來得及,立刻跑去火車站。幸好,有票,在發車前5分鐘踏上了列車。本想只是過去安慰一下,在火車上忽然發現,那天是情人節,那時候動車需要10個小時,到達上海也就晚上九點多。他立刻給上海的朋友打電話,請他們幫忙預定了鮮花,蛋糕和餐廳。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建筑,橋梁和村莊、林地,他忽然就松弛下來,也許,這就是上天的旨意吧。
那天,到了給師妹打電話,我在你家樓下呢,你下來吧。師妹大發雷霆,覺得他不考慮自己的感受,不問自己的意見,這么突然跑過來,不可理喻,小題大做,最后,就是不見。他捧著鮮花等到了凌晨,看著師妹家的燈都熄了,他才被朋友強行拉走,最后醉倒在酒吧里。
這個假期結束后,師妹開始躲著他,電話基本都不接了,簡訊也很少回,他卻依舊一往情深,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直到有天聽說她要考試,那門專業課很難,師妹不是特別認真的好學生,肖盛趕緊翻出去年自己準備這門考試時候準備的材料,又把重難點全部詳細標注,給師妹送了過去,總算專門見了一面。資料收下了,師妹表示感謝,但是,保持著冷清的距離,再也不想多說什么。
日子就這樣在別人看來不痛不癢地過著,可是肖盛卻越來越焦慮了,師妹的家人都已經移民澳洲,等她一畢業,也會很快去澳洲的吧。他拼盡全力去制造各種機會,還要裝作不經意的樣子,不想讓她反感或者尷尬。可是師妹始終跟他保持著禮貌的距離,不遠不近。
他有些著急,怕她一走之后再無機會,最后還是表白了。最想說的話終于直截了當說出口了,他有瞬間的輕松釋然。師妹也很干脆利落地拒絕了:你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僅此而已,再無其他可能。從此以后再約,也是不會見了。托朋友關心,試探,傳話,一樣無果。
09年肖盛畢業了,他放棄了家人幫他安排好的一家非常好的單位,不顧媽媽的苦口勸說,毅然去了上海。她很快就會走了,能在她生活的城市里,走她走過的小巷,曬她曬過的陽光,呼吸她呼吸過得空氣,吃她愛吃的東西,都成為值得去那座城市的不能抗拒的理由。
“我來到你的城市
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像著沒我的日子
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著你給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條街
只是沒了你的畫面
我們回不到那天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喧
和你坐著聊聊天
......”
Eason的低吟淺唱,是那段時間,肖盛最好的慰藉。
我們聽說的時候,他已經在他家附近租了房子,并找了一份臨時的實習工作,聽說還是常常見不到,只有在他生日的時候,和幾個同在上海的同學一起聚了下。之后,她就遠走澳洲了。
那個師妹走了,我們終于松了口氣。時間和距離,會成為最好的忘憂草,他終會有自己的生活,愛上值得他愛的姑娘。
可是,從接到這個消息開始,簡佳就知道,這孩子,又完了。
你以為那些狗血劇只存在于熒幕上,NONONO,那你還真是太年輕,現實中的狗血劇,不知道還要精彩多少倍呢。
2009年,師妹遠走澳洲,在昆士蘭的陽光下健康成長,而肖盛也在流連幾個月之后,獨自返回了故鄉。之后,工作,生活,戀愛,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我們也稍稍安心。除了,這次戀愛的對象,是一個簡佳完全不能看好的五線小模特。
這期間,他有時候會分享那個女孩的照片,講真,底子還是不錯的,個子高,瘦,但是還沒到皮包骨的病態,五官也算是周正。
可是,一眾人等都覺得,這種女孩,不適合做老婆,她這種資質的,在北京一抓一大把,想吃演藝界這碗飯,哪有那么容易,你現在也不過是人家的一個拎包的,并沒有確定戀愛關系,也只是在艱難的走紅夢想上,給人家增加點信心和色彩罷了。說不準哪一天,她會哭著喊著請你把她送到某個導演下榻的酒店,你是送,還是不送?
話雖然是毒了點,可是一顆顆心也的確是關心他的。一眾親朋好友,還是本著看穿一切的態度關心他的。肖盛只是個北京的老地戶而已,既沒有富甲一方,也沒有二代背景,工作還算上進,可是也只能維持日常開銷,想捧紅一個小模特,那得多心酸。其實最讓大家想不通的是,肖盛明明是一個很有學識有文化有底線的年輕人,他的文化修養應該算是我們這個圈里面的上等佳品,怎么會喜歡一個完全看不出一點書卷氣的小模特呢?尤其是,有天肖盛曬了女孩在家里的素顏照,一看那家里的陳設和閨房的凌亂,簡佳就沒辦法淡定了。
“你跟小模特每次去的餐廳還挺高級啊,挺有品味啊。”
“嗯,基本都是她選好的。”
“哦。”
簡佳硬生生把幾乎要脫口而出的,“你只是個陪吃陪玩陪買單的司機罷了”,給咽下去了。
大伙兒著急啊,這樣的光景再過個幾年,肖盛怕是會越陷越深吧。人家從來只是拿他當個大號的粉絲+隨叫隨到的好人+確保收成的備胎而已。恐怕,這個連手都沒牽過呢。大伙兒一合計,不成啊,咱們得聯合起來,把他從這條不歸路上拉回來。
可是各種排列組合的勸阻方式都用過了,肖盛就一句話,你們要是不支持,就別說話了,我不愛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這話聽起來還是有那么一股子勁兒,不過,你要是真有那主見,干嘛一有風吹草動就跟我們這兒各種傾訴啊,如果你真有那么篤定,就安安心心地陪跑,別整天給大家冷嘲熱諷勸阻你的機會啊。這種執拗和矯情的完美結合,簡佳打心眼里是看不起的,可是,奈何這是她弟弟,別人都可以放棄,她也只能干著急。在多次勸說無果后,簡佳發揮了自己文科女的邏輯分析能力的極限,得出結論:這姑娘,紅不了,過幾年熱情(不自知)的勁頭一過,也就會安心踏實地過日子了。但是她選擇的對象,絕不可是是肖盛,以她的姿色,找個小二代應該還是可以的。炮灰的命運是逃不開了,但是至少不會娶進門,也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反正男人三十而立,等他成長起來,自然也就能走回或許無聊但是正確的路了。坐等女孩結婚,成了簡佳最熱切卻又不露聲色的盼望。
果然,兩年之后,那個女孩結婚了,在把他狠狠甩了之前,還請他幫忙搬了家,清理了和前男友的一切前塵往事。肖盛邊看著他深愛的女人跟別人共同生活的點滴記錄,邊努力微笑堅強地祝福著對方一切順遂美滿幸福。原來任何姑娘,都不是天生的綠茶婊,她們也會有歡喜悲傷,也會寸斷肝腸,只是,你是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簡佳覺得釋然了,畢竟人家姑娘從來都是坦白的,沒有講過要給你什么未來,沒有隱瞞你有男友的事實,也沒有讓你傾家蕩產血本無歸。終究,善良的北京大妞形象還是有了的,她只是虛榮了那么一點點吧。
簡佳以為他會傷心很久,會慢慢傷心,然后慢慢愈合,可是這次出奇得快。那姑娘很快就生了孩子,肖盛也很快不再關心她的消息。他開始滿世界的旅游,一有休假就躲到天涯海角,那樣好像更容易忘記吧。
接到那條短信,簡佳就不淡定了。簡單了解了下情況,電話就追過去了。
“你明知道自己沒這定力,為什么非要給自己出難題!這么多年都過去了,你想怎樣?別說人家是有男朋友的,就是沒有,是人家可能為了你回到北京還是你有能力移民去澳洲啊,人家姑娘也都30歲了,等不了你了。再說,人家壓根也沒看上你啊,你在這裝什么百分好男人十足好朋友啊。回國,居然要住在你家?你家是有幾居室的大房子還是怎么著?一個連客廳都沒有的一居室,我也是不懂你們兩個要怎么住?你去奶奶家嗎?不去?!不去你是想怎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出去也好說不好聽吧?你到底還有沒有腦子!這姑娘不是當年全家投資移民過去的嗎?住個酒店能有啥壓力嗎?住你家舒服,你家那四只貓都忍痛送人了,我真不知道你家里有啥舒服的。再說,這姑娘你們怎么又聯系上的?什么?一直有聯系,出國以后聯系更緊密了?!”
簡佳已經像看一部愛情家庭倫理荒誕大片了,這信息量太大,她在歇斯底里咆哮質問之后,發現大腦死機處理不了了。
最后她清醒了。
肖盛需要的,從來不是有人給他意見,對他阻攔,只是,希望有人傾聽,有人知道,他青春的那點傻逼但是單純的美好。
之后的日子,肖盛反反復復時好時壞,師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動著他本就脆弱無比的心。有天師妹說,男朋友過幾天也會回國,他們會一起回男朋友的家,商量結婚的事。什么?!要結婚!肖盛再也不能淡定了。七年前的錯過,終究是遺憾,這一次,我一定要拼盡全力。
然后就是表白,秒拒,再表白,再秒拒。可是神奇的是,這師妹,一直氣定神閑地住在肖盛家,每天衣著隨意穿梭在兩個人并排走都無法通過的廚房和走廊之間,扎起頭發,做著甜點。有時候還會跑六家星巴克店,為了給他買一個杯子,雖然這個杯子,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陽臺上晾著師妹的內衣,兩只喵窩在床頭睡得正香,而師妹穿著睡衣趴在床上看書,翹著雙腿還時而晃動著,廚房里正煮著一鍋羅宋湯。如此畫面,歲月都被溫暖。
可是,很快師妹的男朋友就回來了。師妹整理了部分行裝,跟男友來了個說走就走的國內知名景點深度游。走走停停,最后一起回到了男朋友位于天津的家。
簡佳以為,正主登場了,肖盛和師妹都該清醒自持了吧。哪知,有天肖盛忽然說:
“姐,我要去天津。”
“來天津?干嘛?呆多久?住哪里?需要我幫你定個房間不?”
原來,人家姑娘早已經幫他訂好了房間,還預約了三個人的晚餐。簡佳不禁暗暗猜想,難道,這是要上演騎士們決斗最后誰獲勝了就跟誰走的歐洲中世紀宮廷戲碼嗎?可是,并沒有決斗,只是一起吃了晚餐,還三人行游玩了一下。肖盛對這個男朋友諱莫如深,一問便是,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基本沒正眼看他一眼。任自恃想象力和邏輯分析能力都上乘的簡佳,也是腦補不出這畫面。倒是頻頻強調,師妹幫他訂好了房間,決斷力和獨立指數五顆星。真是情人眼里出精英啊。簡佳是完全看不出這么一點小事,從哪看出來的,決斷力云云。
一個月過去了,時而你儂我儂立馬結婚,時而一言不合即刻分手的劇情在肖盛這里終于落下了帷幕,兩人雙雙把澳洲回啊。肖盛還親自送到機場,并且給師妹的家人都帶了極有誠意又品味十足的禮物。真不知道這個男朋友當時會是怎樣的內心OS.
塵歸塵,路歸路,就算是小插曲,也還能慶幸相隔遙遠,不會鬧得人仰馬翻。可是,肖盛很快放出話來,10月要去澳洲看她,冬天要帶她去北海道看雪,夏天還要去考潛水證。我不想再長時間分離,我要時常相見,哪怕是在你的大洋彼岸。簡佳想,也許,這女孩該是給了肖盛什么許諾或者暗示了吧?不然怎么會計劃得如此縝密。可是,細問之下,師妹從來都是,只認可這個朋友,絕不會一起生活。原來,女孩在去了澳洲后,突然跟肖盛又建立了聯系,簡佳說不清是為了寂寞時光里有人不分晝夜無限暢聊,還是為了國內還有好多事情需要個可靠的人來幫忙處理,總之,兩個人之間終歸是保持著某種她理解不了的聯絡。
簡佳發愁了,肖盛這一次,似乎陷得更深了,她偶爾會提一提五線小模特的事,暗示他,其實他也不是這么多年一直只對師妹情根深種的。可是倔強到自欺欺人的肖盛,總是以,那不一樣為由,一筆帶過。肖盛,你已經錯過了一個七年,難道你或者她 ,還有另外一個七年可以用來錯過嗎?肖盛忽然說了句,反正青春終將再見,何不沉醉一晌貪歡。
你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簡佳忽然明白,某一瞬間的定格,可能足夠回憶一生溫暖一世。也許是因為多年前突然脆弱的一個擁抱;也許是因為前幾天親手制作的一塊蛋糕;也許是國內身家都交由你處理的信任風暴,也許是因為八達嶺長城上兩個戀人般的貼臉合照。于師妹只是熱情開朗不拘小節,于他卻是千年等一回,斷腸也無悔。于我們是不可理喻的狗血奇葩,于他又是百轉千回的魂斷天涯。
他愿意在這一場故事里自投羅網歡喜悲傷,我們又何必生拉硬拽阻撓中傷,他耗費的是他的青春,又沒有吃你家咸鹽。他愛得對與錯,真與假,深沉或迷惘,快樂或憂傷,誰又能說得清楚論個明白?我們自詡冷靜自持,也許只是心機深重;自以為算計是權衡;誤認為怯懦是放下;錯把真情當玩耍。我們,就是那井底之蛙,眼里永遠只有那么方寸之間呢。世界之大,由他去吧。祝福他,相思之苦,美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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