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做滿月》 李家應(yīng)當是最高興的了，三個女子你一嘴我一嘴的搶著親富貴，對這個大家庭里的新進來的一份子格外的疼愛。尤其老三引兄，一天都不出去浪門子要幫媽媽照顧小弟弟，之前她可是李家出了名的小小門子客。時值三伏天，王玉花在坐月子，只有李德勝一個人帶著兩個大女子在收麥子，今年收成還可以，種的紅麥要比白麥長勢好，耐旱。老天爺今年雨水不多，李德勝一個人在地里給兩個女子絮絮叨叨的說著如何拔麥子，如何打捆，如何擰腰，如何碼麥摞。只在五月端午前后下了點雨，那時候正是麥子上面的時候，但老天爺比較吝嗇，剛把地面下濕。眼看馬上快要做滿月了，李德勝這才想起自己的兒子馬上要滿月了，月子是王母一個人伺候的，也比較有經(jīng)驗。所以伺候的還相對來說可以。王玉花雖說在坐月子，但是心思全在自己的莊稼身上，如坐針氈，唯恐沒人收自己的麥子一樣。 中午回來的時候，王母給這一兒三個做了點莜面拌湯，里面油花少得可憐，家里炸的胡麻油已經(jīng)不多了，還要給王玉花坐月子補身體。倒是這個小富貴，被王玉花奶的臉蛋通紅通紅的，憨憨的看起來就像個橡皮娃娃。眼看再有兩天就要給富貴做滿月了，家里卻啥都沒有。李德勝心想，給自己的兒子一定要做一個滿月，兒子的出生對自己以及整個李家富貴這一輩的意義有多大。 吃罷飯，大女子招弟很懂事，自覺地去收拾碗筷和盼弟兩個去伙房洗了，李德勝一個人坐在大門外面的一棵大杏樹下，卷著老旱煙。抬頭紋深的就像是被人用刀在頭上劃了兩道子，里面還在不停的往外滲汗，黑黝黝的汗，扒拉著汗泥在上面，散發(fā)著一股麥土的味道。就在從褲兜里掏出火柴準備點煙的那一霎那，王母走了出來，說道：“我這存了幾塊錢，你拿去買點東西，明天我燴上，給娃娃做個滿月”。“姨娘，這怕不行么，咋能用你的錢呢！”李德勝一邊起身拍屁股上的土一邊說到。“看這兩天莊里面來換豆子的嗎？下房里面還有今年打的三袋扁豆子，能買兩個錢呢。”李德勝掐滅了手中的旱煙頭，又接著說到。“還有扁豆子啊，那你給我弄兩碗，我生點豆芽菜你們都吃”，王母一臉欣喜又得意的樣子說道。豆芽菜在當?shù)厥亲钇毡榈霓r(nóng)家小菜了，自己在家就可以生，用扁豆，黃豆等豆類。李德勝也沒有再說什么，就徑直朝下房走去了，耷拉著腦袋。邊走邊嘴里在叨念著什么。 換豆子的販子終歸還是沒有來，但娃娃的滿月還得繼續(xù)做。李德勝也不知道從哪里借了10塊錢，這十塊錢可相當值錢了。去三營集上老王的大肉店里面買了2斤大肉，又買了兩個大蘿卜，一并帶了回來，讓王母燴成小炒。準備給娃娃做滿月。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德勝就把三個女子催著起來了，今天事情比較多，李德勝想著趁這會有時間趕緊去地里拔一會麥子，早上起來去外面看了，沒有露水。挺干燥的，日頭也還沒有上來，挺適合下地的。王母的瞌睡比較輕，為了伺候女子坐月子，幾乎整夜都不能眠，誰讓李德勝的老媽走的早呢？走的時候，李德勝才10歲大小，那時候是在隊里挖窯，突然塌方就被砸到里面了。王母是沒有見過親家母的，李德勝也把王母看成了自己的媽，有啥事都和老王兩口子商量。三個女子睡得很死，瞌睡重的很，這點倒是像極了王玉花——她們的媽媽。“大，你就讓我們再睡一會嘛，天都沒亮”三女子別看人小，可鬼了。一個勁的在炕上嘟囔著，眼睛還朦朧的沒有睜完全。王玉花坐月子的時候，李德勝是和三個女子睡在一個炕上的，李德勝晚上睡覺雖然輕，但是一點都不省事，磨牙，打呼嚕，說夢話占全了。只要一睡著就開始打呼嚕，后程就開始磨牙，說夢話。得虧三個女子的瞌睡重，要不是就遭了殃了，不知道王玉花是怎么忍受過來的，瞌睡再重的人都會能被吵醒的吧！ “趕緊起，今天給你們的弟弟做滿月，有好吃的呢，你外奶會做肉的，你老舅也會買好吃的給你們幾個，快起，招弟，把你兩個妹妹叫起來穿衣裳，我出去磨鐮刀”，李德勝說著便已經(jīng)揭開門簾子走出去了。一點商量的余地都不給三個女子留。于是三個娃娃都極不情愿的開始穿衣服起來了。李德勝看三個娃娃摸黑的起來了，心里還有一種難過，唉，誰讓她們生在了自己的家里呢！東方還沒動，李德勝一看還早著呢，確實有點早，唉，都這會了就不說早不早的話了。抓緊磨鐮刀吧！ 兩個大女子還比較懂事，引兄得個不好好在地里拔麥子，一直在那墨跡著，李德勝借著月光看到了偷懶的自己的女兒，既覺得心疼又覺得氣人。“你們?nèi)齻€剛拔，不要捆了，大來捆，一人一趟，誰先拔出頭，誰就緩著”，李德勝心里很欣慰的說道。沒想到娃娃就要這么激勵呢，不能硬來。李德勝一說完，三個女子開始打拼拼了，一個比一個快。“慢慢來，你們?nèi)齻€娃娃牙牙子，小心給我矰咧著”，李德勝看著自己的三個女兒這么“賣力”心里真是樂開了花。“大，我的腰快斷了，疼的直不起來咧”，又是引兄在嘟囔。“娃娃家哪來的腰，慢慢拔，不要急咧”，李德勝又一次在幾個娃娃的屁股后面說道。麥土難纏得很，粘在人的身上還怪癢得。 看日頭快要9.00鈡了，李德勝大手一揮說道：“孩兒們，收工！”，三個娃娃巴不得早點回家呢，高興地差點都跳起來了！上洼是李有財?shù)牡兀N的胡麻，也馬上能收了，這會功夫了也不見他們下地來。李德勝靠著地埂，拔了一把干蒿子，把手里提的鐮刀擦了擦，李德勝也算是一個比較細祥的人。三個娃娃全然不顧父親，便跳著扭著朝家的方向去了，李德勝起身一個人把所有的麥子捆了，又十個十個一簇碼好才準備回家。 王玉花在坐了一個月子后，終于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了，這鄉(xiāng)下的天空依舊是那么的藍，就像陳家老婆子頭上戴的毛藍圍巾一樣，空氣還是那么的好。王母看到了自己的女子一個人出來，便說道：“趕緊進去，外面風大的，要出來了包的嚴嚴實實的再出來”，話音剛落，三個女子就奔奔跳跳的回來了，王玉花雖然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三個女子，但是重心還是在自己的兒子富貴身上。沒發(fā)現(xiàn)三個女子變得又瘦又黑，心口一陣泛疼。 王母坐在院子里削蘿卜，準備煮蘿卜菜。大肉放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風，不知道有沒有被野貓吃掉。“你大呢？咋剛你們?nèi)齻€回來了？”王母一臉詫異的問道。“我大在后面收拾呢，快咧快咧”也不知道是誰說著，轉(zhuǎn)眼間三個人都擁進了王玉花的房間里，搶著去親富貴了。 不一會兒，莊里來了幾個給富貴做滿月的女人，還沒有進門就遠遠的聽到了聲音了，真是未見其人已聞其聲。李德勝剛踩著梯架把大肉取下來，回過頭看到了村里的幾個婦人來給自己的兒子做滿月了，自然是非常的開心和高興。 “栓栓媽，你們來了啊！快進去到家里，我姨娘和招弟媽都在房里”，李德勝笑的合不攏嘴的說道。“你看你那個嘴笑的像裂了口子的鞋幫子，高興滴很啊!”,栓栓媽是村里出了名的母夜叉，言語犀利一般人真的接不住茬。“哈哈哈，還好，快到家里，快到家里”，李德勝和她們寒暄了幾句后便回過頭繼續(xù)干自己的事了，得虧掛的高，不然這肉就沒人吃的了！李德勝心想，這狗日的野貓還了得！ 王母這時候犯了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里沒有什么特殊的調(diào)料，青鹽顆子還是去年腌咸菜剩下的，辣椒面子也不多了，李德勝忘了在去三營的集上的時候粉了。就打發(fā)娃娃去她三奶奶家要了一點辣椒面子，自己家的麻椒書上結(jié)的麻椒可以捋一把拿來用，大香什么的就再不放了，王母心想著。李德勝揭開伙房的門簾子探頭問道：“姨娘，還需要什么嗎？”“不了，都有”，其實啥都缺，可是王母還能怎么說呢？唉，也不知道平常自己的女兒王玉花是怎么做飯的，想到這里，王母的心口又有一陣隱隱的痛。但又一想自己那可愛的外孫，嘴角又裂開了口子。日子雖然過得苦，但比了村里其他的人，也不是窮的揭不開鍋，重要的是女婿和女子沒有吵過一次架，夫妻關(guān)系很和諧，女婿也很孝順，把她老兩口當自己的大和媽，想到這里，王母也就沒有那么重的心事了，倒是覺得心里面舒服了不少。 除了莊稼人，還來了不少親戚，李家的親戚，王家的親戚都有。大家都在農(nóng)忙的時候抽時間來給娃娃做滿月，李德勝一家真是打心眼里高興。來人大都是買的一袋餅干提著，只有李德勝二爸的一個女子拿了10塊錢。人家在縣上做什么小生意，算是有錢人。不過最好的禮物當是孩子的舅奶奶也就是王母的妹妹給娃娃做的一雙虎頭布鞋了，前面的花繡的是真好看。兩個小老虎穿在富貴的腳上真是虎虎生威！一些婦人坐在一起都評論說是人家的針線活好，一針一線做的真好。王玉花嫁到甘肅的一個小妹妹今天也來了，富貴出生的時候沒有來，由于太遠了，這次做滿月也是百忙之中才抽出時間來的。王玉花竟然忘了她還有這樣一個妹妹，驚訝于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生孩子的時候，妹妹便就要走，說是家里面忙得走不開，走的時候掏下了50塊錢，王母的這個女子嫁給了甘肅的一個煤老板，但是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女子忙著，人家在外面根本不管。李德勝見此情形，便不開心了，說道：“這么遠的來一次，總等著把飯吃了再走呢么，再說姨娘也在這，你抽個時間回去看下老姨夫，來一趟也不容易”，李德勝又一次的贅述到。王家小女子覺得自己確實做得不對，但是實在是因為家里面太忙。這時候在一旁的王母看不下去了，氣憤的說道：“你個歲婊子，被你那個歲大把撮出著呢么，起你媽滴個皮，你走，走了再不要回來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子”。看得出來王母是真的生氣了，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對女兒的愛！這世間最偉大的愛怕就是這偉大的母愛和父愛了吧！然而，此時此刻，躺在王玉花襁褓里面的富貴正睡得酣，又怎么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呢！ 就這樣，小富貴的滿月做罷了，大家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正常生活軌跡上，王母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月子出來后，一切就都要王玉花和李德勝他們自己弄了。而此時，富貴正在一步步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