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里,有一些歌是有畫面和味道的。
初中的時候,早自習很早,出門時天都沒亮,常常覺得覺睡不夠,每天爭分奪秒地踏著鈴聲進教室,有一個冬天的早晨,下著雨,迷迷糊糊地看錯時間起早了,走到學校對著教學樓前緊鎖的大門發了好一會兒楞。樓前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冬夜的雨一滴滴打在墻角伸出來的樹枝上,打在我濕漉漉的雨衣上,我望著自己呼出來的白氣,聽見校園想起了晨起的音樂,是放的王菲的《流年》。此后每當聽見“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總是想起那些糾纏的枝椏,和冬日雨水冷冽的氣息。
畢業之后第一份工作,租住在鬧市區一棟老舊的居民樓里,很小的一個單間,自己買了地板貼墻貼把墻面滲漏的痕跡和地面的洞都補上,還扛回一面穿衣鏡,讓狹小的房間盡量顯得通透寬敞些,唯一堵不住的就是老鼠,常常半夜拿著掃帚滿屋子亂撲。樓道里很黑,墻上滿是涂鴉和小廣告,老有人把垃圾丟在樓梯拐角,整棟大樓就像一個邋遢的老人,散發著古舊的霉味。房間沒有紗窗,夏天悶熱得不行就把窗戶打開一會兒,街上車水馬龍的嘈雜聲瞬間涌進來。樓下是家少女飾品店,總是用音響推在門口播放各種流行音樂,有天我正坐在床邊吃著外賣晚餐,頭頂的舊燈泡“噗”的一聲響就滅了,周圍都暗下來,好像一場電影開場,樓下商店彩色的廣告燈從窗戶透射進來,當時正播放楊丞琳的《仰望》,她唱著“仰望夢,能給我力量”。
有次和朋友們盡興地游玩歸來,在等電梯時,旁邊一個清凈得幾乎沒有人的小酒吧里,有個歌手彈著吉他在唱,朋友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一齊跟著唱起來“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淚,至少有十首歌,給我安慰”。《歌曲改變人生》里,格蕾塔對丹說,聽一個人的播放列表,能夠了解這個人,然后他們在紐約的夜色中逛著,一起分享了歌單。
音樂往往在生活里,扮演著催化劑的角色。再普通的場景,配上音樂,都有了不同的意義。電影里,格蕾塔和丹在各自最落魄的時候因為音樂相識,又為了共同的音樂理想,一起努力,最終奇跡般的錄完了一張唱片,也各自走出了自己的人生困境。
電影當然有別于生活,它可以有最戲劇化的情節、最夸張的劇情、最不可思議的人設、最曲折離奇的人生,當然最后還可以有最圓滿的結局。所有的音樂和場景都恰到好處,只為在那一刻砰然擊中你的心。
然而擊中了你的心的,那些讓你哭成狗的情節,不是演員演得多么用心,劇情多么絕妙,而是,觸動了你的回憶而已。
你曾經也和某個人這樣無所顧忌地大笑,你曾經也在不被人看到的角落里痛哭,你曾經也感受到沁入骨髓的孤獨與寂寞,你曾經也迷失在長長的黑暗里,后有追兵,前無通途。
只是我們都是這個世界里的平凡人,大多生活得波瀾不驚,也不像那些音樂家們能用歌曲來表達感情,甚至改變命運。我們更多的是,面對瑣碎的生活,平庸的命運,即使滿滿的感觸,也無法好好表達。感謝世界上有音樂這種東西,讓我們這些沒有什么機會開口的普通人,多了一條宣泄情感的美妙途徑,那些我心中不能名狀的東西,附著在聽過的歌上,保留在當時的記憶里,讓我每每想起,都覺得慶幸。
“你的夢想是什么”,已經因為某選秀節目變成了一句大大的調侃,我們真的生活在一個及其現實的時代里,現實到當你談夢想,就會顯得可笑。電影里人們總會問,你找到你自己了嗎,或者主人公留張字條說,我要出去一陣子,尋找我自己,若搬到現實里,就會變成一出荒誕劇,即使你能坦然問出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尷尬得臉紅。更荒誕的是大家如此自然地接受這一切。接受一切以利益為導向的價值觀,接受情懷是個沒有什么用的東西,就像你不覺得,聽歌有什么用這個問題很怪異一樣。
即使在電影里,男女主人公也并沒有在一起,丹和妻子越過感情的裂縫重新牽手,格蕾塔也終于放下了前男友;《曾經》里的那一對分開了過各自的生活;《醉鄉民謠》里落魄的男主依舊落魄,只是重新拿起了吉他而已。那些音樂陪伴著你度過的最低谷、最難堪的記憶,你甚至不愿再談起,它們也絕不會使你有什么令人驚嘆的改變,它們只是在歲月里,靜靜地陪著你而已。
就像《死亡詩社》里說的,醫藥,法律,商業,工程,這些都是高貴的理想,并且是維生的必需條件,但是詩,美,浪漫,愛,這些才是我們生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