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孝順》
? ? ? 二哥,方形臉,平頭,時常嘴下會掛著一茬胡須,說起話來中規中矩,是個頂孝順的老實人,雖不知平日里他是如何伺候臥病在床的老娘,但村子里都這樣說著,久而久之地也就被大家默認了。二嫂呢,長的挺細膩,薄嘴唇、尖鼻梁,粉撲撲的腮幫子偶爾會發出唱戲般的調調來,遇到熟人兒也是熱情滿滿地上前打招呼,雖是熱情,但也有些諂媚。
? ? ? 二哥伺候臥病在床的老娘已有三年了,三年前老媽媽上山放羊摔了一跤,回來后就一直臥床不起,老人家不能動彈總得有個兒子來照顧,大兒子常年在外經商,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至于小兒子大學剛畢業還沒成家,也擔不起照看老娘的重任來,于是乎照顧老娘的擔子便落到了二哥身上。對于伺候老娘,二哥自是心甘情愿,二嫂嘴上雖不反對,可心里卻打著她自個兒的小算盤。大哥雖然在外忙碌,逢年過節的也從未缺席過家里的團圓飯,每次回來也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拉東西,當然這也是二嫂最開心的時候了,因為大哥每次回來總不會忘了給弟妹帶點什么,剛有了一個孩子就又擔起了照看老娘的擔子來,買點東西也算是稍稍彌補一下自己內心的愧疚吧。至于二嫂怎么嫁給二哥的,其中自然也有了大哥的一份功勞,雖沒出力,錢也沒拿多少,可全縣首富的名頭就已經值個幾斤幾倆了,也足夠了。聽說二嫂嫁給二哥前曾有過一段戀情,小伙子是隔壁村的,叫巖子,個挺高,也很帥氣,只是家境不算闊氣,后來也就告吹了。
? ? ? 這一次大哥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是因為老娘不行了,消息必須第一個通知給大哥,這也是二嫂給二哥下的死命令。至于原因,也應是去年年三十兄弟倆多喝了幾杯,大哥跟老二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也恰好被二嫂給聽見了。
? ? ? “二弟啊,這幾年辛苦你了,照顧老娘本應由我來的...”
? ? ? “大哥這說的哪里的話,咱娘誰照顧不行啊!”
? ? ? “話雖是見外了點,可你做的,哥我都看在了眼里,等以后老娘不在了,必須要給你個百八十萬的...”
? ? ? 話沒說完,就被二哥給打斷了。
? ? ? “你再這樣說,就當沒我這個兄弟!”
? ? ? “二弟啊,我知道這樣很見外,但這能多多少少地彌補一下我內疚的心,你懂嗎,我內疚的心!”
? ? ? 二哥沒有說話,一家三兒子個個都孝順,二哥也能體會到這些年來大哥那不能照顧老娘的悲痛,站起來,穩穩地又敬了大哥一杯酒。
? ? ? 二哥帶著消息剛到大哥公司的時候,大哥正在開年終總結大會,見到秘書小王,便把她招呼到了角落里,只把老娘去世的噩耗說給了她聽,好讓她等大哥散會后再報告給大哥,第二個通知的該是族里的長輩了,也是不能耽擱,急匆匆地來,水還沒喝一口,就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 ? ? ? 二嫂獨自一人在家里準備著辦喪事的家什,刷盤子、洗碗,同時又在盤算著:該請多少桌人?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叫上,嗯!同學朋友能喊的也都喊著,隔壁村的張拐子就不叫了,白吃不給錢的主兒!雞魚肉蛋該準備多少?要買多少白布、炮仗?灶該由誰來起?吹喪的嗩吶又該由誰來找?棺木是村前李家的好還是到縣城里拉?對!突然她一跺腳,便拿定了主意:這些都到縣城里去辦,一樣不少地都到縣城里買,挑多的買,挑好的買,仿佛這已經不是一場喪事反而成了一樁撈錢的喜事了!
? ? ? 就在這時,老娘又喘了幾口粗氣。
? ? ?“老不死的,還在這猶豫啥呢,家里都好好的,沒有你該操心的了,你就安心地走吧!”二媳婦沒有好氣地說道。再細細地一想突然又感覺不對,要是老家伙不死,這豈不都白忙活了?想到這里,眼骨碌一轉,嘴角就微微地揚了起來……
? ? ? ?老娘真的走了,這次走的很徹底,等二哥回來的時候,身體都涼了大半,二哥伏在老娘身邊哭的很厲害,仿佛一個是一個抽水的機器,水嘩啦啦地往下流,袖口濕了還不夠,趴著的床單也濕了一大片,剛到門口的大哥看到這種情景,砰地就跪在了地上,眼淚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小兒子在外工作,也正在趕回來,車票碰巧買到了最后一張,也算是老天可憐孩子想見老娘最后一面的心了,人雖沒到,電話卻一直沒停下,嘴里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二哥,一定要等到我回來再下葬,我要見咱娘最后一面!
? ? ? ?轉天老娘去世的消息便傳開了,有些人還沒來得及請,自己就過來了,倒也挺自覺,來了先是給老媽媽規規矩矩地鞠上三個躬,然后就很有眼力勁地朝禮單桌走去,最后便歸了商務桌,親朋歸親朋桌,商務歸商務桌,各有各的秩序,亂了套可了不得,若親朋坐到商務桌里去了,首先不認識先不說,就連共同的話題都找不到,豈不自找沒趣!
? ? ? “幾位老板,許久不見,沒想到今個竟在大老板這里聚齊了啊!”
? ? ? “誰說不是,平日里哪有時間在這閑坐著,這不都看著大老板的面子嗎,哄好了大老板,沒準咱們就能跟著他一起發大財了。”
? ? ? “那是那是。”說著便自然地坐下來。
? ? ? “順子,等會去買包最好的煙給你大表舅遞去,說你輟學了,正在找工作哩。”
? ? ? “這不是三嬸家的孩子嗎?咋滴啦,輟學了,俺家靜靜今年高三,正準備考一個好大學呢!”說完便滿意地笑了起來。
? ? ? “還記得以前的大哥嗎,愛流鼻涕的那個,平常上課可沒少被老師點名,還追求過班里的班花呢?”
? ? ? “哪呢,他啊,人家現在可是全縣首富了,等會咱幾個去跟他客套客套,說不定就會有一個好工作了!”
? ? ? 第三天,老三總算是趕了回來,一臉憔悴的樣子,想必也有好幾天沒吃沒喝了,二哥直接把他領到了老娘身邊,也算是了了他想見老娘最后一眼的心愿了,老三倒是沒哭,估計眼淚在車上早已流光了,一雙血紅的眼睛沒了光彩,精神也逃離了,只剩下眼皮在努力地支撐著,可每合一下都會讓人擔心它會不打開了。
? ? ? ?喪事辦的也算是悲天痛地的,當然其中數二媳婦哭的最真、最響、也最感染人,其間也是惹得三兄弟好幾次都眼淚嘩嘩地直流,如此賣力氣也不是白忙活的,況且這也是最后一次在大哥面前表現了,又怎能不表現的好點呢?胖墩年紀還小,整4歲,油乎乎的,腦門上多了幾道褶來,他哪知道奶奶去世意味著什么,前堂后廳跑來跑去的,歡快的像一只雀兒,只是這只實在是肥的厲害,見到他估計你就能領會到什么叫做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感覺來了。
? ? ? 第四天老娘下葬了,墓地在村子里風水最好的地方,是村長親自帶資深風水師去挑選的,的確是個藏風納水的寶地,這也令大哥十分滿意,村里大大小小的官早就早早地等在墓地邊了,整整齊齊地一字列開,倒像是在等待著首長檢閱的士兵,縣城里也來了好幾位要員,縣長和書記沒敢來,最近檢查的緊,怕是給人落下什么把柄,大哥也都一一理解,只是二哥有些想不明白,咱們小老百姓的咋能請來這么多當官的給捧場呢,正想著,炮仗就點著了,棺木被大伙抬了起來,穩穩地落在了挖好的地里。可就在這關鍵的時候卻一直尋不到二媳婦的影子,胖墩也不見了。事多,二哥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心想:這幾天她也是忙壞了,應該是在家休息了,也是,好好休息吧,真累壞了身子可不妥。”
? ? ? ?喪事辦完,大家也都散去了,二哥要留老大老三多住上幾天,可各自又有著各自的事情,又不能多留,突然就感覺心里空撈撈的,像是缺了點什么,也對少的東西挺多的,只是現在他還沒有想起來。臨走老大跟老二說了一句:
? ? ? ?“二弟,我給你準備了一張上限一千萬的支票,怕你不要,就交給弟妹了,這事再跟你說一聲。”
? ? ? ?“大哥你這是何必呢,兄弟又不缺吃少穿的!”
? ? ? “咱事先說好的,你可不能不收下,我走了啊!”
? ? ? 老二恭恭敬敬地給大哥鞠了一個躬,目送大哥的車子走了老遠。
? ? ? 晚上二哥又想起來一天沒有見到胖墩和他媽了,就上樓去看看,可這一看卻讓他嚇了一跳。屋子里亂七八糟的,像是被小偷翻過,難不成真的有小偷來了?拿起了手機正準備報警,隔壁村的張拐子就在樓下急匆匆地敲起了門來。
? ? ? ?“二哥我看見你媳婦跟俺村巖子跑了,昨天夜里走的,本來俺以為不是什么大事,結果今天去找巖子他媽借東西的時候卻發現他們一家子人都不見了!”
? ? ? ?二哥傻坐在了地上。
? ? ? “對了二哥您別怪我多嘴,您結婚前,一天夜里我看見巖子跟一個女人在地里那啥,回來你帶胖墩去醫院查查,你別怪我多嘴啊,我走了。”
? ? ? 張拐子走了,他寧愿張拐子從來沒有來過,他寧愿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寧愿昨個下葬的是他自己,可他的世界真的隨著老娘的離世而坍塌了,就像是有預謀似的!
? ? ? 最終二哥還是放下了手機,他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老娘的遺像穩穩地給掛好,便坐在老娘的身邊和她說起了悄悄話:
? ? ? ?“娘啊,您走好,兒子們這邊一切都好您不用擔心,兩個兒媳也都明事理,到了那邊,您記得跟爹說說我們很想他,也讓他放心,這邊一切都好,都好!”聲音有些顫抖卻也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