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路云與月,
東出橫浦舊關(guān)山。 ?
車子停了下來。趙嬰齊掀開布簾,揮了揮手。揭陽橙行云快步趕了過來,側(cè)身單膝跪了下去。趙嬰齊搭著婢女的手,從橙行云的背上踱了下來。
“主人,前方車不能行。請換馬。”橙行云立起身來,依舊彎著腰,謙卑地報告。
“此地何處?”趙嬰齊撩起寬大的袖袍,揉了下方方正正的臉龐,醒了下睡意。
“前方三十里馬道即到大庾山橫浦關(guān),出了關(guān)就是漢屬長沙國地界了。”橙行云把手一揮,馬夫便牽過一批馬來,“主人,請上馬。”
“我的千里雪呢?”趙嬰齊看到這頭青驄,不由得大怒。“還沒出關(guān),你們就敢怠慢于我?!把那馬夫,拉那邊上去砍了!”
“不可啊,主人。主上與夫人再三吩咐,一入中原,自降規(guī)制,稱呼只能用主人,出行亦不能用寶物,殿下須得學(xué)會忍耐才好。這馬夫也不過是按夫人與主上吩咐辦事而已,您不能見責(zé)于他。”橙行云口中求情,態(tài)度卑微。說出話來到是有理有據(jù),無法反駁。
“你這奴才,倒真是你家女主子的好狗!”趙嬰齊一甩衣袖,不待橙行云來攙扶,左腳踏上馬蹬子,翻身上了青驄,抓緊韁繩,拿起馬鞍邊的鞭子,在空中挽出一朵花,重重地鞭在馬夫的頭臉上,再雙腳一夾,便向著前頭帶路的甲士飛奔而去。
橙行云亦翻身上馬,看了被鞭倒在地的馬夫一眼,便急追趙嬰齊而去。馬夫醒過神來,立即匍匐在地,大聲痛呼:“謝太子不殺之恩!”直到一眾隨從皆急急而過,才一把坐在地上,撫摸著臉上的鞭傷,慟哭起來。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一統(tǒng)嶺南,劃為南海,桂林,象郡。公元前209年,天下大亂,南海郡尉任囂起了割據(jù)之心,無奈病重,托事于龍川縣令趙佗。公元前208年到前204年,趙佗接任南海郡尉,在秦滅亡后,舉兵西向,一舉吞并了桂林,象郡。趙佗建國稱王,自號南越武王。南越國以五嶺為界,占地綿延萬里,橫亙廣東,廣西,越南,與中原劉漢政權(quán)分庭抗禮。公元前136到135年間,趙佗百歲而終,傳位于孫趙昧,時以趙胡之名對漢自稱藩國。閩越國入侵,趙昧上書漢武帝求助,得武帝發(fā)兵解圍。以禮當(dāng)朝,趙昧卻不愿以身入長安涉險,稱病不出,只派太子趙嬰齊入質(zhì)長安。
一路行來,屋舍越來越少,馬幫倒是多。趙嬰齊的馬隊也越走越慢。山道越來越窄,有些地方,只得一匹馬慢慢通過,偶爾遇上從中原過來的商隊,便在山中擠擠攘攘,來回周旋。謹(jǐn)慎中沒有打太子旗號,見到大型商隊,便也只有避讓為先,一天下來,走得極慢。
趙嬰齊倒是好整以暇。每當(dāng)有商隊經(jīng)過,便帶著隨從打馬過去看個新奇。他長在南越王宮二十多年,日日錦衣玉食,歡歌夜宴,偶爾出個宮狩獵,也是里外三層的包圍,幾時如此真切地接觸過這些民生,是以新奇不已,問東問西,偶爾還擺出自己尊貴的身份,享受下各地游腳商販們呼拉拉跪倒一片的勝氣,感覺不要太爽。橙行云再三勸誡,趙嬰齊只當(dāng)做耳邊風(fēng),開心玩耍,得意洋洋,倒嫌橙行云多事,只差沒有給臉色了。
橙行云只有多布隨從保護(hù),心中卻無時無刻不七上八下。
再行得幾里地,便到大庾山關(guān)口了。橙行云也松了一口氣,回頭整治自己的隨從兵馬下屬,留了幾個親隨陪著趙嬰齊在嶺北過來的牛馬商隊里廝玩。一邊清理馬鞍邊上的皮袋子,一邊想起出宮的時候,表妹與皇上再三交代,南越與閩粵的戰(zhàn)斗剛剛結(jié)束幾個月,到處都有散兵游勇,一定要千萬小心。護(hù)送到橫浦關(guān),自己的任務(wù)也算是完成了九成。出了關(guān)就有大漢的軍隊來護(hù)衛(wèi)了。表妹也想去長安,大伯卻死活不同意。畢竟入質(zhì)的人還是越少越好,揭陽橙家也算是南越的地方豪強,自然不想自家女兒以身涉險。更何況此去危機四伏,太子孤身入質(zhì)長安,并不代表南越不會與漢屬長沙國就自此平安無事。南越趙家雖然對付不了閩粵,但騷擾長沙王的邊境倒是家常便飯。誰也不能說太子入境,邊境就能平安無事。真要是出了南越武帝年間呂后刨了趙家祖墳的大事,趙家重啟帝號,把太子舍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太子萬一回不來,家里還是得有人護(hù)養(yǎng)繼承武王血脈。所以就算是趙嬰齊剛做了父親不久,也只能聽從王命,孤身北上。
忽然商隊那邊喧鬧了起來,橙行云從馬匹旁抬起頭來張望,還未出聲詢問,就見一個士兵飛奔過來,雙手執(zhí)諾。
“將軍,不好了!太......主人不見了!”
“你們干什么吃的?!”橙行云大驚失色,往牛馬群邊跑過去,卻聽得牛馬聲音大作,不受控制地四方逃竄,哪里還有趙嬰齊的蹤影?商隊的人在四處攔截亂跑的牛馬,一片忙亂,跟隨太子的幾個親隨被牛馬撞得東倒西歪在地上。
“主人呢?!怎么回事?!”橙行云氣急敗壞,抓住一個士兵問。
“不知道啊......主上要去騎耕牛,還抽了一鞭子,那牛做了性子,撞發(fā)了這些牛馬,跑的沒影了,我們剛要去追,其他的牛馬也全亂了......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還不去找!”橙行云背脊一陣發(fā)涼,只怕自己的人頭不保了。“找不回來,我們都要人頭落地!”士兵們諾諾連聲,便往山道的各個方向散去。橙行云問清楚最早起亂子的地方,上馬抽劍,帶上兩三個人四處接應(yīng)尋找。
“將軍,這邊!”往山下的路上一個小兵大聲叫了起來,橙行云把馬一勒,轉(zhuǎn)頭沖了過去,跳下馬,卻看到一大片被沖倒的灌木叢,枝葉零落,缺口隔一段距離一處,一直連綿往山下靈溪谷方向而去。橙行云上馬把手一招,幾騎馬順著山道往下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