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哀?誰能告訴我哀傷怎么節制?
喜喪?誰能告訴我,再也看不到祖母了,這跟幾歲離開有什么關系?
這是奶茶昨晚寫在微博上的兩句話,她最愛的祖母走了,終年98歲。很多人認為活到這個年紀,一生衣食無憂,壽終正寢,又有個那么引以為傲的外孫女,人生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的確,她的一生已經很圓滿了。可對于活著的人,失去永遠是痛苦的。就像奶茶說的,她再也沒有祖母了,往后的日子里,曾經在老家紅門里面住的人,就只剩她自己了,那個家,她再喊“我回來了”也沒人會回應了,那個家沒有了,屬于那個家的她沒有了。
她還說“那晚我沒有哭,原來,不是因為我準備好了她的離開,是我有一塊卡住了,是傷心都沒有準備好。也許‘節哀’是要我慢慢的悲傷...哀傷很久...”
這段話我看了很久,久到我誤以為是我自己寫的,寫給一個很愛很愛卻已離開的人。
在這個凌晨三點的黑夜里,我將身體蜷縮成一團,蒙在被子里哭到不能自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哭,為那個知性優雅、一世得體的祖母?為失去祖母再也無處撒嬌的奶茶?還是為這個無限放大悲傷的自己?
陪伴老人越久,就會越不舍,所以哪有什么“喜喪”的說法,那只是面對親人離開時,活人對活人的一種安慰罷了。
我能理解“那晚我沒有哭,原來,不是因為我準備好了她的離開,是我有一塊卡住了,是傷心都沒有準備好”的感受。人在悲傷至極時是感受不到外界的,整個人與現實之間是被隔離開的,沒有痛,沒有悲。電影《破碎人生》中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場分別,一個男人在一場車禍中失去了老婆,他沒有哭泣,甚至異常平靜,在看到滿地狼藉的手術臺時,只是俯身擦掉皮鞋上的血跡,第二天照常去上班。所有人都對他說著“節哀順變”,他自己也覺得應該表現得悲傷一點才對,可練習了很久,還是哭不出來。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根本不愛自己的老婆?
失去親人,不是淋了一場雨,而是一輩子的潮濕。不是在她走后你大病一場,然后等著被治愈,而是在對方離開的每一天,看到關于她的一切,你都要一遍遍的接受一個現實“她真的不在了”“任你如何泣不成聲,她都不會回來了”。關于她留在你記憶里的所有畫面都將化為無盡的悲傷與思念,在你想起她的每一刻,就要面臨一次又一次的分別。
幾年前有個朋友給我分享了一段他自己的故事。爸爸去世時,他十二三歲,那天天氣陰沉著,像是早就預料會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大伯將他帶到醫院時,病床上的人早已沒了呼吸,他呆愣在原地,望著那張熟悉的臉,心里很平靜。直到聽到訓斥聲,才反應過來,身邊的人都在等著他哭,他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理應哭的最大聲。可他沒有哭,甚至連多余的表情都擠不出來,最后大伯生氣了,一腳將他踢跪到病床前,砰砰朝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喪禮期間,看著人群忙前忙后,他想去幫忙,可又覺得沒什么忙可幫,大家對他只有一個要求,守在棺木前大聲哭。他練習了很久,終于可以發出一點聲音了,可還是沒有眼淚。他也曾懷疑過,是不是自己打心里就不愛爸爸,那幾天,他努力回憶爸爸在世時對他的好,可越想他就越哭不出來,甚至有時想笑。直到下葬那天,看著棺木被放進坑里,看著鐵锨一鏟一鏟將土砸在棺木上,他的心才咯噔一下,就好像那一鏟鏟土全砸在了他爸爸的身體上。瞬間他嚎啕大哭,壓抑的悲傷在那一刻終于發泄出來,用他自己的話說,那個下午他幾乎要哭死過去了。
我年前回老家,參加了大娘的葬禮,我們幾個晚輩聚在一起也是感慨萬分。前幾年也參加過類似的葬禮,都是爺爺奶奶輩的老人,因為大多記憶都在童年,又過了那么些年,即便有感情也淡了許多,難過幾天便可以正常上班、生活了。可這一次,我們面對的不僅僅是去世的大娘,還有一群和她年齡相仿的我們的爸爸媽媽、叔叔嬸嬸、大伯,原來死亡已經在吞噬他們這一代人了。
我們終將成為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也終將成為扔下孩子離開的老人,當這強烈的意識和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時,我們痛上加痛。
誰能告訴我哀傷怎么節制?
我也不知道,我們都在練習。
我們在愛中長大,又在一場場離別中蛻變出成熟,當下的我們,都在努力的適應生活。請大家都好好愛自己吧,先將自己照顧好,才有能量去愛所有愛我們的人啊。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要你們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