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留在童年記憶里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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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日,夢里常常是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在山腳、山腰、山頂這幾叢那幾簇地綻放。殷紅的花瓣,漏斗形,略凹凸,少皺褶,長長細細的蕊,艷艷地綻放在我童年的記憶里。

相傳,古有杜鵑鳥,日夜哀鳴而咯血,染紅遍山的花朵,因而得名。恰巧,又綻放在清明時節,于是,這花,也便有了哀傷的傳說。記得小時候,每回清明祭祖,上山下山,山崖邊,黃泥地,樹叢中,都可以尋到杜鵑的芳蹤。陡陡的山路,為了不讓兄弟姐妹們笑話,我們各自努力地往上爬,累了,尋個空地歇一歇,四下里找尋采摘幾束杜鵑花,歡天喜地地帶到祖先墳頭,和那些祭品一起供奉。下山也不忘采幾束帶回家。印象中,還吮吸過杜鵑的花蕊,嘗過杜鵑的花瓣,也曾試著在陽臺上移植過,終未能成活,后來讀了白居易的詩句“爭奈結根深石底,無因移得到人家”,才知道這花也非常有氣節。

童年的時候,大多數孩子對于“欲斷魂”的哀傷是很遙遠的無法體驗的感覺。父母雙全親人健在,拜祭的基本是祖爺爺祖奶奶等素未謀面的先祖。祖奶奶在很早之前就過世了,聽長輩們說,祖爺爺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我出世,誰知,我賴在母親肚子里足足遲了半個月,祖爺爺在我出生前十天帶著遺憾與世長辭。在我幼兒時期鳳毛麟角的記憶里,爺爺住在我們老房子一樓的前半間(我們家當時祖爺爺就分給我們前面大半間,上樓要從公共弄堂的樓梯上去。),穿著軍大衣,白胡子,甚是威嚴,爸爸叔叔姑姑們都很敬畏他,然他卻極疼我。常常容許我在他床前玩耍,奶奶調了補品燉紅棗啥的給他補身子,最終,紅棗都是入了我的口。

如今的我常常健忘,那時的我偏偏早慧。四歲的時候,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差,后來醫治無效,溘然長逝。母親說我哭得很傷心,腦海里,我已經搜尋不到當時自己如何嚎啕大哭的情景了。但是,在60間那邊爺爺奶奶后來建起的新房子里,我至今還時時能清晰地浮現出當時我們在后半間房子里的場景,爸爸和叔叔他們在商量著喪事的操辦,我們在折疊一朵朵小白花。出殯的場景若隱若現,爺爺西去后七七四十九天做道場燒銀屋又歷歷在目。那紙糊的銀屋可畏豪華,都是大戶人家的規格,奶奶說讓爺爺在另一個世界風風光光氣氣派派。燒銀屋只有請過來做道場的法師才可以點火焚燒,而燒紙錢大人們允許我在旁打下手,那種錫金箔的黃紙一張張折疊,再一張一張地燒,據說,在陰間,爺爺可以用它花。看著那些紙在焚燒,在翻飛,化成灰,我不知道爺爺是否能順利拿到,但是,我知道,再也見不到疼愛我的爺爺了。

清明這一天,我們是絕不賴床的,早早地就起來了。母親更是一大早就起來上街采購了,洗洗燒燒準備停當葷素的菜肴蔬果,以及煙酒香燭紙錢,還有事先就預算的紅糖啥的特產(祖先的墳在象山,山腳下有我們的遠方親戚,我們中午要去他們家吃飯的。),一股腦兒裝進籮筐里。挨次的,叔叔姑姑還有兄弟姐妹們都到家里來集合,然后一大家子到門前那條小河坐著水泥船沿河道水路出發。那時候,家有鳳凰牌自行車都是有錢人,機動車小轎車面都沒見過,出行基本賴船,水路特別發達。掌舵由父親和叔叔他們輪流進行,余下的男人們打牌、談古論今,女人們家長里短閑聊著,我們小孩吃吃零食,沿途看看兩岸的風景。清清的河水,暖暖的太陽,溫柔的風,地里的油菜花有的已經結籽,有的還艷艷得黃著,農田已經翻犁,等著播種,清明前后多雨,遠望著,茫茫的一片,這是江南才有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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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泊岸后,還要走一段長長的路。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田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紫云英,大人們也不呵斥我們在上面踩踏和采摘,據說這些都將是田里的肥料。我們時常在里面撒歡,手里拿著一把紫花花,晃著,笑著,鬧著,連風里,都有著歡樂的氣氛。祖爺爺他們的墓在山的高處,山腳上去,先要走長長的山路,經過一處溪流,順著大大小小的巖石往下流,層層疊疊,水花歡躍,清亮亮,剔透晶瑩,在我心里,就是一處小小的瀑布。冰冰涼涼的山水,我們捧一把洗個臉,然后潑一會兒水,有時還脫了鞋襪洗個腳,等風干后,一路的疲勞也煙消云散,穿上鞋襪繼續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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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時常也會遇到家鄉的熟人,大人們通常會寒暄幾句。到了墳頭,父親和叔叔他們先會把墓周圍瘋長的雜草清理一番,然后由二叔公主持祭拜,供上飯菜煙酒瓜果,點上香燭,化了紙錢,之后按輩分的大小分批磕頭,在心里默念著大人教的求護佑聰明伶俐健康吉祥之類的話語。我們先是給祖爺爺祖奶奶磕頭,之后才拜爺爺。當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祭拜完,然后圍在一起夾點帶上來的酒菜瓜果。

之后,陸陸續續下山,下山通常很輕松,跑著跳著沒多久便到了山下親戚家。好幾桌的飯菜已經準備好等著我們入席。我們吃飽之后,大人們照例要喝酒敘舊,我們就門前門后找地兒玩。親戚家的院子里有幾株梨樹,“梨花風起正清明”,雪白的瓣,細細點點的蕊,詞人說點點是離人淚,當然,當年的我胸無點墨,只覺得這滿樹的花在風中搖曳也煞是好看。門前有條小溪,可以看到溪底的沙石,仔細看,也能看到小魚在游,運氣好的話,還能捉到幾條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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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來,通常會做夢,夢見滿山的紅杜鵑,夢見奔流的溪水,夢見遍野的紫云英……如今,學校的花壇也遍植杜鵑,可惜都不是我童年那山上的自由生長的零零星星的野杜鵑有靈氣和活力。而田野,再也見不到遍野的紫云英,人們種點油菜花、格桑花,也大多為了觀賞。而逝去的人,也大多擠在密密麻麻的公墓,堵車,成了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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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新冠肺炎疫情,今年響應政府號召沒去掃墓,然而,童年記憶里的映山紅和紫云英卻頻頻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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