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的外公已被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醫生讓家人抓緊最后的時間多陪陪老人家。蘭子的舅舅阿姨們萬分無奈的從醫院把老人接了回來,每天都緊張地守著。
蘭子之前跟著媽媽去醫院看過外公幾次,每一次去,外公都是在掛著水,人已經認不大清了,連自己兒女的名字也喊不清楚了。蘭子每一次站在病床前握著外公蒼老而斑駁的手時,外公都抓地緊緊的,仿佛在用盡最后的一絲力氣,掰開他的手后,他又會緊緊抓著床沿,怎么都不放,連帶掛水都很困難。
蘭子看著這樣的外公感到既陌生又心酸。
外公年輕時是干活的能手,家里家外都能一把抓,村里沒人不說一個好字。娶了外婆后雖然接連生了十個孩子,可每個孩子都養得好好的,沒有餓著一口。在那個吃不飽甚至賣兒賣女的窮苦年代,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外公愣是苦了自己和外婆也沒苦過自己的孩子一分!
等孩子們慢慢長大,外公不惜一切代價,起早貪黑種菜賣菜,供每一個孩子上學,只要能讀下去就可以讀,不會像別的家長一樣逼著孩子輟學回家幫忙干活。外公自己從小沒讀過書總想讓自己的子女能有一個不一樣的未來,能夠靠讀書跳出農門吃上公家飯。好在外公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蘭子的阿姨舅舅們有做醫生的,有做老師的,還有做老板的。
外公一直都是強悍能干的,阿姨舅舅們各自成家立業后都勸外公可以歇一歇享享福了??墒峭夤X得但凡自己手腳能動的時候,就一點也不想給子女添麻煩。口糧地沒力氣種了,就一口氣種了兩三畝的自留地,一年四季的蔬菜阿姨舅舅們就從沒要去買過,每隔一段時間外公就會蹬著小三輪車給他們一家家送去,直到連自留地也種不動了,才真正的歇了下來。
歇下來的外公一開始是迷茫的,總覺得自己沒用了,幫不了子女的忙,所以哪個女兒兒子家都不去,就和外婆守著村里的老房子過活。阿姨舅舅們逢年過節都會回來看看,每到這一天,外公都是身心舒暢的,臉上的褶子都透著光似的。兒女圍繞,享受著難得的天倫之樂??粗鴮O子外孫們一個賽一個的挺拔出息,樂得私下里直把平時省下的錢塞給他們讓他們買點好吃的好玩的。
外公慢慢開始接受自己逐漸老去的現實,和外婆兩個人是真正的少年夫妻老來伴,也成了社會上空巢老人的一部分。阿姨舅舅們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小輩要管,開始了輩分的升級,再也不能想以前一樣毫無負擔得回到村里看望外公外婆了。所以外公外婆也越來越少言寡語,連拌嘴都難得有一回了。
每一天早晨,吃過早飯后,外公都拄著拐杖繞著村子一圈一圈的走,累了就歇在路邊,坐一坐,看著車來車往,人來人去,感受著每一天四周的變化。偶爾碰到哪個阿姨或者舅舅回來了,蒼老佝僂的身軀能瞬間迸發無窮的力量,滿臉的喜悅能維持好幾天。
一年又一年的過去,外公的腳步也越來越躊躇,背也越來越彎了,走在路上有時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不太知道停下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外婆已經不斷阻止外公走遠。外公終究是摔了,就在家門口的走廊上。
阿姨舅舅們都來了,得知外公摔斷了大腿,想要站起來是不可能了,但還是盡最大的可能給外公在醫院做了手術,腿上鑲了鋼釘。外公做完手術后,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就去了一半,術后的疼痛讓這個堅強的老人也忍不住哼了出來,整夜痛的睡不著,整個人迅速瘦了下去。
等外公出院后,新的問題又來了。外公以后只能攤在床上了,外婆也開始神志不清,誰來照顧?最后阿姨舅舅商量好每戶人家輪著來村里照顧,一星期換一個。但是沒過多久就有了矛盾出來,有的阿姨照顧時衛生沒做好,輪到下一個阿姨時,衛生就要徹底弄一遍,也就逐漸有了抱怨,又有嫌外婆神志不清時老愛罵他們。于是大家都重新商量照顧的法子。
經過阿姨舅舅們的打聽,知道了村子附近有一個私人辦的養老院,條件還可以,住進去的老人有好幾個。終于,外公外婆也打包住進去了。一開始,阿姨舅舅們都覺得很好,每個月付了錢,吃的也不錯,看著也算干凈,外公外婆也有了聊天的對象,一切都顯示著這個選擇不錯,變逐漸放下心來。隔一段時間就去探望一次,除了外公一直躺床上,吃飯要喂大小便不能自理外,都還是正常的。
事情就是發現的很突然,外公開始吃飯不香,還開始發熱了,就近的阿姨們知道了先去看了,然后發現外公的后背和斷腿處出現了大面積的褥瘡,已經開始有黃水流出來了。進了醫院不久后醫生就讓準備后事了。
蘭子一邊難過著一邊又想著,外公的老年真的很可憐,到最后還失了尊嚴,還是給子女帶來了不變,不能有個體面的走法??v觀中國的大部分老人,大概都是這樣老去的。
在國家以后的發展趨勢下,是不是這樣的老人會越來越多,該如何的老去才是最合適的呢?
蘭子覺得自己老去的那一天,一定要優雅干凈體面,有整潔的著裝,有干凈的床鋪,有鮮花,有音樂,有微笑,有老朋友。孩子們都能從容不迫,可以悲傷但沒有抱怨。老伴可以一起手牽手沒有淚水,只有互相了解互相陪伴多年的兩顆心。又或者可以沒有孩子沒有老伴,一個人熱熱鬧鬧的來,再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去,妥帖安排,該捐的可以捐,該獻的可以獻,不會浪費最后的人生價值不會給任何人造成麻煩。
365極限挑戰營 第十二更
該如何老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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