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zero007
我是二狗子,和振保、翠翠一個村,我們是光著屁股一起耍大的。我特別喜歡翠翠,做夢都想著娶翠翠做我的婆姨。
我打是村大隊會計,算是村里的文化人。可惜我從小到大都不喜歡認(rèn)字看書,一看那玩意就犯困,一犯困我就不由的想啃那些無聊的書,為此,我打沒少打過我,說我是狗轉(zhuǎn)世的,還把書都鎖進那頂家傳的紅門箱柜里。其實他根本不用鎖,只要不逼著我識字,我是說什么也不會去動那玩意的,我又不是振保那二桿子貨。
我最煩我打拿我和振保做比較,不就是會念個書寫個字嗎?哪能有什么用?又不能當(dāng)飯吃。可是我打偏喜歡那個振保,還說什么若不是我的模樣長得和他如“一顆黑豆掰倆半”實在是相像的很,不然他都懷疑我是不是他的種,為此,我倒是沒什么,我娘愣是半月沒理他,我著實幸災(zāi)樂禍了一番。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書雖說不能當(dāng)飯吃,卻能編故事講給翠翠聽,只要是翠翠喜歡的,我就覺得是有用的值得的。振保瞎編故事時,翠翠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特別專注地看著振保,眼神里的喜愛和崇拜怎么也掩藏不住。振保一臉的得意,我恨不得把振保那張洋洋得意的臉給撕下來,看他還怎么來編故事騙翠翠。
只要我動手,倆個振保都不是我的對手,看書編故事我不行,打架絕對我贏。小的時候他踩壞了我給翠翠編的花草帽,被我按在小河邊揍的狼嚎鬼哭的,要不是翠翠替他求情,我非揍的他滿地找牙不可。翠翠,唉,翠翠只會護著他,心疼他。小的時候,我不懂這個理,只要看見他惹翠翠生氣了,我就揍他,結(jié)果翠翠反而護著他親近他,對我卻是越來越多地嫌棄和疏遠,慢慢長大了,我才明白了這個理,也不再揍那小子了。我打贏了他卻輸了翠翠對我的好感,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一想到翠翠拉住我喝斥我不許打架時眼神里地嫌棄,我就如一只斗敗的公雞,立刻就垂頭喪氣的住了手。
雖說黃土地上長大的女子大多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潑潑辣辣、高喉嚨大嗓門的,但翠翠絕對是個例外。她一說話就紅了臉,特別容易害羞,總是低著頭輕聲細(xì)語的,走路也腳步細(xì)碎,不緊不慢,悠悠的。振保說像是江南水鄉(xiāng)走出來的溫婉什么的女子,我問振保江南水鄉(xiāng)在哪里,他說是南方,南方就南方唄,還什么江南水鄉(xiāng),我特別討厭振保拿腔捏調(diào)的那個鬼樣子,偏偏我打和翠翠就喜歡振保那個樣子。我也恨我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喜歡讀書呢?我要是書讀的像振保一樣好,我打和翠翠一準(zhǔn)會喜歡我的,翠翠一準(zhǔn)就成了我的婆姨,一想到這,我就恨地捶自己幾拳頭。
我不會編好聽的故事講給翠翠聽,但我有的是力氣,我會幫翠翠家干農(nóng)活,翠翠打可喜歡我了,總是說嫁給我的姑娘一輩子都有福享了。一次我仗著酒勁說:“誰家姑娘我都看不上,我就要翠翠當(dāng)我婆姨”。翠翠打媽笑而不語,我就當(dāng)他們是默認(rèn)了。
那段日子,我覺得黃土地上的天格外的藍,云也格外的白凈,山坡上的山丹丹花開的更紅更艷了,我渾身都有著使不完的勁,見誰都笑,放羊時一個人也偷著傻笑。我媽摸摸我的額頭,看我是發(fā)燒燒糊涂了還是怎的了?我推開我媽的手,趁機向她央求著:“媽,你讓我打準(zhǔn)備準(zhǔn)備,給我上翠翠家提親去,成不?”我媽一聽樂壞了,大笑著說:“怪不得你小子成天往翠翠家跑,自己家的活還沒做完就跑去給她家做去了,原來是我娃長大了,成成成,你打晚上回來,我這就和他說,讓他挑個好日子準(zhǔn)備準(zhǔn)備就上翠翠家去。”我激動地抱住我媽在她額頭上“吧唧”就親了一口,我媽裝作嫌棄地摸了一把額頭,眼里卻是滿滿地寵愛。
振保高考落榜了,我應(yīng)該幸災(zāi)樂禍才對,可是看著他傷心難過的樣子,我心里也很難受,很替他惋惜,他可是我們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他若是不和我搶翠翠,我和他一定會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shù)淖詈玫幕锇椤?墒牵幢悻F(xiàn)在他要搶我的翠翠,我還是不希望看到他落榜。他決定進城打工去了,我想去送送他,畢竟我們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伙伴。
我還沒走到振保家,就看到他拉住路過的翠翠在嘀咕著什么,翠翠紅著臉點點頭走開了。我沒再走上去,而是返身離開了。我有一種很強烈地預(yù)感:振保一定是約了翠翠晚上見。吃過晚飯,我就偷偷地跟在翠翠后面。果然他們約在了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玩耍的后山坡上見面。
我藏在后山的那棵大柳樹后,不知道是因為晚上看不清還是他們眼里只有彼此,他們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我也在后山。其實,我寧愿我沒在后山,寧愿我沒看到眼前的一切。
我看見他們迫不及待地?fù)ПеH嘴,我心如刀割,我想沖上去狠狠地揍振保那個二桿子貨,我攥緊拳頭,眼里冒著嫉妒的火焰。我從柳樹后面轉(zhuǎn)出身來,可是我又想到如果我這樣出現(xiàn),翠翠一定會又羞又怒的,我要是揍了那個二桿子貨的話,翠翠可能會再也不理我了。一想到這些,我又停住了向前的腳步,就在這時振保放開了翠翠,翠翠說了一句什么話后,一溜煙小跑著下山去了,我又隱身在樹后。
那一夜,那個二桿子貨對著那一輪彎彎的清月舔著嘴唇傻笑不止,我在樹后覺得自己心在滴血,腦子里時而空白一片,時而暴躁不安。我實在是不甘心啊,翠翠,你怎么能和振保在一起呢,你怎么能讓他抱著親呢?我都不敢不舍得摸一下你的手,我打還沒去你家提親呢,翠翠,你怎么可以這樣?!我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可我還是不愿意就此放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已經(jīng)到了后半夜了吧,月兒都爬的老高老高了,振保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走了。夏夜的熱風(fēng)徐徐吹來,我卻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嫉妒、憤怒、不甘齊涌心頭,一拳一拳地砸向身邊的大樹,手感覺不到一點疼痛,直到手背鮮血直流,還是覺得不解氣。翠翠,我的好翠翠,你為什么不喜歡我?為什么要喜歡那個二桿子貨?我要怎么做,你才會喜歡我?
第二天,我媽問我的手怎么了,我說不小心磕碰了,我媽用一種憂心的眼神看著我,低聲嘆了口氣也沒再追問,可是我怎么感覺到我媽好像明白些什么。
振保走了,進城打工去了。翠翠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整個人也無精打采的。我打挑了一個大吉大利的日子上翠翠家提親去了,翠翠打媽都答應(yīng)了,我又看到了希望。我去山上采了一大捧山丹丹花送給翠翠,可是翠翠卻一臉冷漠。她推開了花兒,鄭重地告訴我,她絕對不會嫁給我的。我捧著紅個艷艷的山丹丹花站在烈日炎炎下,汗水濕透了衣背,我卻覺得一陣?yán)渌埔魂嚒?/p>
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虛弱無力,眼前一陣發(fā)黑,我暈倒了,我想就這樣睡去不要再醒來了。
住在村東頭的芳芳給地里勞動的打媽送綠豆水路過時,發(fā)現(xiàn)了暈倒在地的我,把我扶到樹蔭下靠著大樹坐下,倒了滿滿一碗綠豆水給我。我又緩過來了,我輕嘆口氣,疲憊無力地閉上眼睛。
芳芳看到那一捧山丹丹花,喜歡得不得了,問我采給誰的?她可不可以拿走?我閉著眼睛無力地說:喜歡就拿走,算我謝謝你今天的這一碗綠豆水。
芳芳是典型的黃土地上的女子,淳樸熱情潑辣,快人快語。她家就她一個娃娃,女兒當(dāng)兒子養(yǎng),她的性格里更是平添了幾分男兒的豪爽與義氣,從不扭捏做作。她聞著山丹丹花的香味狡黠地問到:“那咱倆,這是誰撿了便宜呢?”我苦笑著說:“你覺得是誰,就是誰吧。”
她拍拍身上的黃土說:“你這個樣子,我也不能就這么走了,萬一你再暈了那怎么辦?是我扶你回去呢還是我把你家嬸兒喊來呢?”我連忙擺擺手,千萬別驚動我媽,我歇會就回去。于是她也和我一樣靠著樹坐下來。許是她看到我虛弱無力的樣子吧,也沒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我身邊。很奇怪,我覺得她在身邊坐著竟然令我有一點點安心,是的,安心。
翠翠回去和她打媽大吵一架,說她死活都不會嫁給我,她要進城去打工、去找振保。她打勃然大怒,說她若是敢進城找那個二桿子,就把她腿打斷。為了防止她偷著跑出去,她打下狠心把她鎖在屋里。平時看著那么柔柔順順的一個女子,這幾天就像一頭小獸一般,聲嘶力竭地哭著喊著要出去。我聽著心都揪起來了,去過她家?guī)状卧噲D安慰她和她說話,可是她眼神里充滿著鄙視憎惡甚至是仇恨。她對我吼著:“不要你來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你的。”我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里悲涼一片。
整整一天,我也不吃不喝不動,坐在門檻上,望著遠處那些黃土地上連綿不斷的溝溝坎坎。我媽在院子里晾曬著摘回來的金針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說著話。我媽說:“狗子,媽知道你心里難活,媽是明眼人,看得清楚著呢,翠翠是個好娃兒,但媽覺著不適合你。”我媽問:“你是不是把翠翠當(dāng)仙女了?一見著她就連碰一下都覺得是一種褻瀆?你是不是在她面前很不安?從來都不敢放開手腳做事?甚至連倆句利索話也說不出來?”我媽看我不搭話,自顧自說:“你想過沒有,這樣子你們以后怎么過日子?不是媽說你,這其實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愛,你好好想想吧。唉,可憐我的傻娃兒……”
我坐了多久,我媽就嘮叨了多久,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聽進去一些話。我說:“媽,我餓了,我要吃雜面。”我媽一聽趕忙就去收拾東西搟雜面去了。我趁這個空檔又去了翠翠家,這個時間她家人應(yīng)該都下地去了,果然就翠翠一個在屋里鎖著呢。
我把窗戶從外面打開,翠翠驚恐不安地問我準(zhǔn)備干啥,我說你不是要進城找振保去嗎?她不相信我是來幫她的,愛信不信,愛走不走,我也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窗戶里爬出來,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想伸出手扶她一把,可是我反而往回縮了縮手。我媽說的對,翠翠就是我心里的仙女兒,我不敢去碰她,更不舍得她傷心難過,從小到大她手上扎根刺我都會心疼。她是小仙女但她不屬于我,我會盡全力成全她。我把身上的所有的錢都給了她,讓她趕快走,進城去找振保。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遞給她的錢,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去,真誠地說了聲:“二狗子,對不起。錢,我會還你的。”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我們一起長大、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小山村。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地疼,卻又有種如釋重負(fù)的輕松。我的仙女兒,就這么走了,我只希望她幸福,而且她一定要好好地幸福下去,方才不辜負(fù)我的這顆虔誠地喜歡著她的心。
我大步流星地走回家,我媽剛把雜面搟好,問我上哪兒去了,我如實說了。我媽一屁股跌坐在柴火堆上,半晌沒說話,良久才說:“渾小子,你這是做的啥事呀,千萬別讓你打和別人知道。也好,也好,唉,吃面吃面吃面吧……”
沒過幾個月,我收到一筆沒有署名的匯款,我認(rèn)得那是振保寫的字,比我給翠翠的多了一部分,我拿去買了些煙酒給翠翠打送過去,算是給他老人家道歉了。因為翠翠離家出走,他老人家氣得病了一場。從這張匯款單里,我也知曉了翠翠已經(jīng)和振保在一起了,我也放心了,再也不必?fù)?dān)心翠翠在城里沒人照顧了。
我依舊在小山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我沉默了很多,一有空閑,我就去那片荒無人跡開滿山丹丹花的山坡上呆坐著。一天芳芳出現(xiàn)在那個山坡上,我驚奇地問她怎么來的,她說是我媽讓她來的,她問我可以坐下嗎?我不置可否笑了笑,她就毫不扭捏地坐在我身邊。
她說其實她也常來看這片山丹丹花,只是沒和我遇在一個時間而已,她特別喜歡這一山的綠波紅浪。這些山丹丹花雖然沒有多少人來欣賞,可是它們依然靜靜地燦爛地盛開著。從那以后,我們常常一起來看這片山丹丹花。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我和芳芳在一起很放松很自在,她爽朗的笑聲常常把我也帶動地笑起來。我不再寡言少語了,我們會聊很多話。小時候的糗事、惡作劇以及哪里會有好吃的野果子、哪里會有鳥窩等等,有時也聊翠翠和振保,奇怪的是,和芳芳再次聊起他們時,我心里一片平靜,僅僅就是聊倆個光屁股長大的小伙伴而已。
我們也會一起去挖苦菜砍柴火,看見路邊的狗屎,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下,逗著踩狗屎運卻又真怕對方踩上。看著芳芳笑意盈盈的臉,我竟然一時失了神,而后面紅耳赤心跳如雷,情不自禁地拉住了芳芳的手。芳芳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出去也就不動了,羞紅著臉任由我握著。
遠遠的,那一片山丹丹花在綠葉叢中,如晚霞如火焰亭亭玉立著,妙曼的身姿在風(fēng)中蕩漾著搖曳著……
? ? ? ? ?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