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殷中軍（新女性）

掌紋里的花兒都謝了，時光的影子在這個秋至未至的季節被拉得越發纖長，那些隱埋在寂靜書頁中的往事，一頁一頁被風翻起，在書頁中散發出魅惑的泛黃光澤。

陳凱是我大學同學，南京人。

陳凱有兩大特點，一是強迫癥，二是很強的正義感。

大學時，我經常看到陳凱出門時把宿舍門推拉多次，確認門關好后才離開。

遇到發生的不良事件，陳凱會嫉惡如仇。比如，看到小偷偷東西，一般人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生怕惹事上身，但如果被陳凱碰到，他會當場呵斥那個小偷。陳凱就是這么個有點倔的人。說來也怪，小偷聽到陳凱呵斥，大多數都選擇放棄偷竊，惡狠狠看陳凱一眼，然后直接離開。

陳凱4年大學結束后繼續讀研，畢業后去了南京的一家大公司。

工作不久，陳凱喜歡上了公司的一個女孩。

這個女孩叫張欣，江西人，我見過，很要強很活潑的一個女孩。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白色連衣裙，溫暖的笑讓我印象深刻。

陳凱和張欣興趣、愛好都很相投，倆人經常在下班后吃完飯去玄武湖邊散步，交流。

某個晚上，在湖邊散步的時候，陳凱趁機牽了張欣的手。

“怎么連個表白都沒有？……算了，你可能不會表白，就不為難你了。”張欣善解人意。

陳凱笑了，那是幸福的笑。

半年后，某個晴好的日子，陳凱突然向張欣求婚。

陳凱拿出一個盒子，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戒指。

“欣欣，我們結婚吧。”陳凱的聲音有點顫抖。

張欣看著那枚精致的戒指，全身顫抖著，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眼眶中噙滿了淚水。

陳凱被張欣的舉動嚇著了，他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

“欣欣，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張欣的眼淚止不住流下，整個人好像陷入到痛苦的回憶中，知覺被回憶一勺一勺舀走。

“欣欣，我不提結婚的事了，你別哭。”陳凱最怕張欣哭。

良久，張欣才回過神來，看著陳凱。陳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內疚又關切地看著張欣。

于是陳凱不再跟張欣提結婚的事了。

每次和張欣相處時，陳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句不在意的話就勾起張欣的眼淚。

張欣又恢復如常，臉上經常帶著淺淺的笑，依然讓人看了會產生溫暖如春的感覺。

掌紋里的花兒都謝了，時光的影子在這個秋至未至的季節被拉得越發纖長，那些隱埋在寂靜書頁中的往事，一頁一頁被風翻起，在書頁中散發出魅惑的泛黃光澤。

陳凱很想陪張欣走過一生，伴張欣進入生命的輪回。

一個周末，陳凱帶張欣去杭州旅游。西子湖畔，陳凱再次跪下向張欣求婚。和上次一樣，張欣再次拒絕了陳凱的求婚。陳凱不解，追問張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別問了。”張欣在前面走著，牙緊咬著自己的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莫名的情緒，稍微的力量，都能讓張欣哭出來。

天空突然下起雨來，周圍的一草一物都被雨水浸透，陳凱的心情被雨水一一打濕，變得沮喪起來。

從杭州回南京的路上，張欣一言不發，沉默的可怕。

連著一周，張欣都不肯見陳凱。陳凱的心充斥著一股絕望，仿佛置身于一股看不到絲毫光亮的暗黑無邊中，只能默想。

某天下班時，張欣主動約了陳凱。這讓陳凱覺得有點意外，他幸福的想喊出聲來。吃完飯，張欣和陳凱去了玄武湖邊。

湖水蕩漾著，空氣中彌漫著濕濕的風的味道，周圍很是安靜。

“陳凱，給你講個故事吧。”張欣終于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陳凱一直在等待張欣說出心中埋藏千年的秘密，因為他早就預感到張欣一定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傷心往事。

張欣開始了自己的回憶。

“有一個女孩，大學時在一家公司實習，公司的一個主管姓周，很有能力。周主管對她非常好，經常給她買小禮物，每次出去應酬都會帶著她。”

“這個女孩一開始以為這個主管可能是喜歡她，她對這個主管也很有好感。”

“但女孩想錯了……”

“某次應酬時，客戶一個勁地灌女孩酒，女孩想拒絕，但又怕得罪客戶，于是向周主管發出求助的眼神。但周主管有意裝作沒看到，繼續和其他客戶有說有笑。”

“那一晚，女孩喝醉了。第二天醒來時，女孩發現自己全身赤裸著，旁邊睡著周主管。”

“女孩欲哭無淚，女孩的第一次就這樣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失去了……”

“周主管開始哄女孩，對女孩甜言蜜語。女孩以為周主管是真心喜歡她，也就接受了發生的一切，想一輩子跟著這個男人。”

“但女孩太年輕太單純太幼稚，她把一切想的太美好了。”

“不久，周主管工作調動，調到了深圳。”

“一開始，他還和女孩保持聯系，后來，他開始不接女孩的電話，再后來，他干脆換了手機號。”

“后來女孩才從同事那邊得知，原來周主管是攀上了公司老總的女兒，老總的女兒把他調到了深圳，兩個人已經結過婚了。”

“女孩還從周主管的一個朋友那邊得知，周主管之前和來公司實習的好多女孩子都有一腿，弄到手后就一腳踹開。只是公司老總和他女兒不知道罷了。”

“原來，他只是玩玩而已，從來沒想過和女孩結婚。”

“女孩腦中一片空白，她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女孩感覺自己很臟，她的清白已經沒有了，她已經沒有資格從一而終了。”

“連從一而終這么簡單的想法都是那么奢侈，人生真是很諷刺，上天真會捉弄人。”

空氣凝滯了一樣，仿佛在放映著一部無聲電影，沉默是最好的注腳。只是，沉默的有點可怕。

“這個女孩叫張欣……” 良久，陳凱開口了。

張欣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流了下來，哭著哭著張欣突然蹲下來，抱著頭放聲大哭。

“我只是想一輩子只跟一個人好，結婚，生子，廝守終生，為什么得到的只是玩弄和失望？為什么連這么簡單的要求都無法滿足？”

陳凱有點不知所措，只能蹲下身拂著張欣的頭發安慰她。

良久，張欣突然站起來，淚眼婆娑：“陳凱，我已經不干凈了，配不上你，我們好聚好散吧……”

張欣說完，徑直往前走著。陳凱默默的跟著張欣走。

起風了。

陳凱不想放棄張欣，他發現張欣已經走進了他的內心，他很想陪她一起走出生命的陰霾，走進一個充滿陽光，充滿鳥語花香、鶯啼燕語的新世界。

陳凱對張欣更好了。每天，他都會接送張欣上下班，到了周末，他就帶張欣到處旅行，他相信，旅行可以驅散人內心的陰霾和執念。

張欣被陳凱的付出感動了。難道，就是因為被一個男人玩弄過，我就不能再擁有自己的幸福了？生命那么短暫，我就不能擁抱自己的幸福嗎？張欣心想。

最重要的是，愛情是多么美好，被人愛著的滋味真的很美，被人愛也是一種價值啊。沒有愛，人生會多么孤單，多么凄涼，人活著會多么無趣啊。張欣心里吶喊著。

“欣欣，嫁給我吧。我會用一輩子對你好。當你召喚我時，我會立即出現在你的身邊，當你需要我時，我會立即飛到你的身旁。你是我的信仰，我是你的童話。我會讓生命這個童話無限美好……”

在廈門大學的芙蓉湖邊，陳凱再次向張欣求婚。

原來陳凱會表白啊，而且表白的話真的讓她心動了。張欣心想。

這一次張欣伸出了手，她的全身都在顫抖，她的手尤其抖的厲害。

這個就是我即將托付終身的男人。我放心將我的一切，幸福，無助，迷茫，悲傷，喜怒都托付給他嗎？張欣心中問自己。

其實，張欣早已知道，這個答案是“Yes”。

陳凱顫抖著手費了好大勁才將戒指戴在張欣的手上。然后，他背著張欣在芙蓉湖邊跑了一圈，一邊跑嘴中一邊喊著：“欣欣，我愛你！欣欣，我愛你一輩子！欣欣，你相信我嗎？欣欣，你愛我嗎？”

原來這個男人的感情是如此豐富。張欣淚流滿面。

陳凱和張欣旅行回來后就開始張羅結婚事宜。

“結婚可是女孩子的大事，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咱們可不能馬虎。結婚后，你可不能欺負人家姑娘，可得對人家認認真真的，比結婚前還要好。”在家里，陳凱母親叮囑陳凱。

“媽，您就放心吧，我心疼欣欣還來不及，怎么會舍得欺負她呢。”陳凱笑道。

很多故事都有讓人心痛的一面，這個故事也不例外。

不久，陳凱去拿給張欣定的婚紗，拿完婚紗回來的路上，他聽到有個女人的呼喊聲：“有人搶劫啊……”

陳凱看到有個人搶了一個女人的包和項鏈，丟包的女人在追搶劫犯。

看到搶劫犯在朝自己的方向跑來，個性有點倔的陳凱覺得他得做點什么。陳凱攔住了搶劫犯。搶劫犯沒想到會有人攔他，發瘋一般拿包使勁砸陳凱，陳凱用手擋著包。搶劫犯急紅了眼，從身上拿出刀向陳凱捅去。陳凱倒在血泊中，手仍死死地攥著包帶。

最后的結果是，搶劫犯扔下女人的包跑了，女人看到出了人命，怕惹禍上身，拿了包立馬打的跑人了。陳凱就那樣躺在血泊中，仿佛被遺忘了。

聽到陳凱的死訊，張欣怔住了，她想下樓梯，結果沒走幾步，整個人滾下樓梯。

張欣傷得不重。醫院里，張欣醒后，張欣同事安然怕她想不開，整天陪著她。

張欣有點過意不去，怕耽誤安然的時間，就強作歡笑：“安然，你放心吧，我不會尋死的。再說，陳凱生前和我說過，無論發生什么事，都別尋死，活著，就有希望。”

張欣出院后，去看望陳凱父母，她怕陳凱父母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人生最悲傷之事，莫過于老來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陳凱父母看到張欣，怕自己的悲傷加重張欣的悲傷，因此在她面前表現的很平靜。

“叔叔，阿姨，以后你們就把我當做你們的女兒吧，我會像陳凱一樣孝敬你們……”張欣有點泣不成聲，陳凱父母的悲傷再次被勾起。陳凱母親和張欣抱頭痛哭。

“叔叔阿姨，我能看一下陳凱的房間嗎？”情緒平靜后，張欣提了個小小的請求。

在陳凱的房間，張欣用臉觸碰陳凱的床，陳凱生前用過的每一件物品。上面有陳凱的氣息，而這將是張欣思念陳凱的媒介。

兩年后，某一個周末，張欣上陳凱家。陳凱母親做了張欣喜歡吃的水餃。

關于水餃，我得插上一段。我知道陳凱很喜歡吃水餃，但張欣貌似對水餃不感冒啊。陳凱走后，某一次我，張欣，顧倩，老A四人聚餐時，張欣點了水餃，我們幾人有點納悶。

“張欣，你以前不是不喜歡吃水餃嗎？我們都知道的呀。”我問張欣。

張欣正吃著水餃，聽到我的問話，沉默了一會，良久才低聲說：“因為陳凱喜歡吃……”

我們幾人明白了一切。

“欣欣，陳凱走了這么久了，你也不能一直單著啊，女人最好的時光很有限，過去了就沒了……你趁年輕，趕緊再找一個吧。”在陳凱家，陳凱母親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阿姨，您別說了，我心中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張欣如實說。

但陳凱母親沒有放棄，她希望張欣早點從陳凱的陰影中走出來，她希望張欣早日擁有自己的幸福。畢竟，人不能和死去的人過一輩子啊，人生太漫長，一個人過日子得多孤單啊。

經不住陳凱母親的攻勢，張欣只得去和陳凱母親介紹的相親對象見面。

那個相親對象叫郭順，現在經營著父親的公司，生意做的風生水起。郭順的父親和陳凱父親是至交，因此郭順小的時候經常到陳凱家玩，和陳凱父母關系很好，感情很深，而陳凱父母幾乎是把郭順當干兒子看待的。

張欣見到郭順時，對他并不討厭，但僅此而已。郭順對張欣和陳凱的事一清二楚，因此他和張欣吃飯時說話很小心，盡量不提陳凱，生怕一句不小心的話便能觸痛張欣柔軟的心。

郭順從此開始接送張欣上下班。每次接送的時候，張欣就坐在郭順車的副駕駛的位子上，禮貌地客套幾句后，張欣就陷入到沉默中，低著頭發呆。郭順不知道如何讓張欣開心，他只是小心地呵護著她。

就這樣過了半年，某天郭順送張欣回家，下了車，到了張欣家樓下，郭順突然拿出一個盒子，里面是一枚鉆石戒指。

“張欣，我不知道該如何讓你開心起來，但我很想做你的守護者，陪你走完下輩子。無論之前發生了什么，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嗎？”郭順突然向張欣求婚，說話時聲音顫抖著。

張欣有點不知所措，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張欣看著單膝下跪的郭順，不知道說什么。

“郭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我現在還沒準備好，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張欣說完轉頭跑上了樓。

郭順看著張欣遠去，心涼了下去。

回到家，張欣靠著門，心中彌漫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她不討厭郭順，如果沒有陳凱在前，她或許會選擇郭順，但對陳凱的思念太強烈，這么多年了，她以為時間可以撫平她的創傷，能幫她忘記陳凱，但她錯了，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陳凱的音容笑貌依然會浮現在她的眼前和耳邊，如此清晰，仿佛陳凱不曾遠去。

郭順沒有放棄，他相信水滴石穿，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他堅持，只要他有著一顆真誠的心。

陳凱母親知道郭順追張欣并不順利，因此，她每次在張欣上門看她時都會勸說張欣，她甚至發動了老伴的力量。

張欣有點動搖了，她不想拂了陳凱父母的好意。

某個周末，郭順邀請張欣去他家吃飯，順便見下他父母。

郭順的家很大，也很溫馨。吃飯的時候，郭順母親一個勁地給張欣加菜，關懷之情溢于言表。而郭順父親是那么有親和力，他的笑慈祥而溫暖。

飯后，郭順母親送了一塊玉給張欣。從郭順口中得知，原來這塊玉是郭家的傳家寶，是專門給兒媳婦準備的。張欣不想接受，但郭順母親的好意讓她無法拒絕。

郭順再次向張欣求婚時，張欣終于接受了。于是，郭順約了張欣，周末去拍婚紗照。在去拍婚紗照的路上，郭順滿心歡喜，臉上滿是幸福的笑。但張欣卻心事重重。到了婚紗店，看到不同款式的婚紗照，張欣怔了下，突然跑出門外。等郭順去找她時，她已經打車離開了。

不久后的一個周末，張欣約我去喝茶，隨去的還有顧倩和老A。

“好好的，你怎么從婚紗店逃走了？”我和顧倩、老A他們都聽說了張欣逃婚的事。

張欣沉默了一會，良久，她才回過神來：“殷中軍，你知道嗎，我到了婚紗店看到滿眼的婚紗時，我眼中浮現的全是我和陳凱拍婚紗照的場景，我腦中突然出現陳凱拿著我的婚紗倒在血泊中的場景……”

“我實在沒辦法跟一個不是陳凱的男人再拍婚紗照了。”張欣突然淚如雨下。

喝完茶，我們送張欣回家。到了張欣家中，張欣讓我們坐客廳等一下：“你們等一下啊，房間太亂，我收拾一下啊……”

我，顧倩和老A在房間坐了會，還不見張欣出來，擔心她出什么事，便到房間去找她。

到了張欣的房間，我看到，張欣的床上全是男人的衣服。張欣趴在床上，臉觸碰著那些衣服。

“我以為我能忘記陳凱，但我就是忘不了他。每次看到這些衣服，聞著這些衣服，感覺陳凱就在我面前，栩栩如生。”張欣失聲痛哭。

難怪，我，老A，顧倩去陳凱家看陳凱父母時，聽陳凱母親嘴中喃喃道：“小凱的衣服怎么少了幾件呢？難道我放錯地方了？”

原來，陳凱的衣服在這里。

我這才發現，在房間的一角，一件白色的婚紗立在一邊，上面有幾處玫瑰一樣的紅斑，只是，那紅斑看著怎么那么像血染的？

掌紋里的花兒都謝了，時光的影子在這個秋至未至的季節被拉得越發纖長，那些隱埋在寂靜書頁中的往事，一頁一頁被風翻起，在書頁中散發出魅惑的泛黃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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