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黃昏,與夫人帶裝備打出租車到火車站。剛開始的夢寐以求的旅行帶來的巨大幸福感,讓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輕快無比。告別城市,去往遠方,心底在不停地哼唱:
坐上了火車去拉薩
去看那神奇的布達拉
去看那最美的格桑花呀
盛開在雪山下
……
? 車站軟臥候車廳,同行陸續到達,個個表情喜悅。教師的年紀基本差不多。大家相互問有沒有吃“紅景天”,并且都對傳說中的高原反應表示出擔心。帶隊的林老師一邊點人頭,一邊笑著說:“我這么的大年紀都不怕,你們擔心什么”。他是在給大家緩解壓力。我焦急等待廣播里傳來檢票上車的通知。
進檢票口,上站臺,一眼就看到了T164次的綠皮車廂。我們將在這列車上呆上漫長的兩天。這是我這輩子坐的時間最長的火車。找到鋪位,考慮到老師們玩牌的方便,夫人把我調整到隔壁。放下行李,拉夫人急急回到站臺。列車即將開行,在車輪滾動之前,我要給這珍貴的時刻拍張照片。照片里,我和夫人的背景有列車的車次,有“上海—拉薩”的標識。
19時55分,期盼多年的“天路之旅”,隨著車輪緩緩滾動正式拉開帷幕。站在車窗前,感到自己正走在實現夢想的路上,內心充滿了期待。列車馳離上海城,風馳電掣在江南的夜色中,一顆躁動的心,慢慢平復下來,變得寧靜異常。----終于出發了!往后的十多天,你就把自己的身與心,徹底交給這一次遠行,去細細地體會和感受吧!
10日清晨,在車輪“咔嚓咔嚓”繁密的節奏聲中醒來。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窗外,已經沒有了城市,大片大片的植被覆蓋著山川。問窗前的老何:“到哪了?”他說:“洛陽過了。”
鐵路旁,成排成片的白楊高高聳立,密密的葉冠給它們披上厚厚的綠裝。遠處高山起伏,綿延不絕。這時,我不知從哪里冒出了感慨:這就是無數次曾在書本上讀到的“關中”了。厚厚黃土之下,為了“問鼎”此塊寶地,歷朝歷代不知有多少尸骨在這里被掩埋,又有多少將士征戰和駐守此地不能還鄉。看著沿途那些熟悉的地名,我彷佛又看到了變幻翻涌的中國古代史。
11點10分,車靠西安站,跟夫人下車活動筋骨。長安城自古有帝王之象,這從華山過后的地貌可以看出。關中之地土壤更肥沃,植被更繁密。但遺憾的是,幾乎跟這個國度的所有城市一樣,西安上空也到處是灰蒙蒙的。唯有在心底感嘆:我的這一次抵達,晚了兩千年!
去蘭州的一路,看到唯有在高原才有的云天和陽光。18時左右,車入蘭州城,在城中馳行了很久、很久,而城市只是不停地延伸、延伸,彷佛不甘心退出我的視線似的。在驚訝于蘭州為什么這么大的時候,夕陽照耀之下,右前方突然出現了一條大河黃銅般的色澤。那就是民族的母親河嗎?中華民族與這條大河有關的許多往事,在那一刻紛紛涌進了腦海。火車的速度這時突然加快。黃河剛出現眼前,就一閃而過。
誰在飛閃而過
是借助列車行走的
無比卑微的 ?我
而你是怎樣的一脈啊
黃河,千百年來
只顧向前向前,不息奔流
西寧城越來越近。鐵路兩旁的綠化被保護得很好,田野里種滿莊稼,綠油油的到處充滿著生機。如果不看遠處的山巒(光禿禿的山體,像被剝去“衣服”的烏骨雞),一時間的錯覺還以為到了青綠秀美的江南。跟城市建設顯得雜亂無章的蘭州相比,西寧城看起來布局整齊很現代化,樓房和街道打理得相當干靜。高原腹地,竟然有如此好的城市建設,頓時對西寧升起了驚訝的好感。可就在我準備把“贊美之詞”送給西寧的時候,忽然發現,那些在建的和已建的高樓,絕大多數是空置的。造這么多的新房子,誰來買呢?又有多少人住得起呢?
20點40分,站在西寧站干凈整潔的站臺上。看到廣告牌上寫著“最大限度地挖掘青藏鐵路的發展潛力,最大限度的發揮青藏鐵路的輻射作用”的標語。
11日凌晨5點40分,車到格爾木。迷迷糊糊中感覺車停住,趕緊翻下鋪位,拿相機跑上站臺。高原的天黑沉沉的,沒有亮,氣溫很低。給車站拍了張照后,立刻返回車廂。又跑到車廂連接處看海拔標示牌,“海拔高度2907米,富氧濃度21.4%”。從乘務員那得到消息,從格爾木開始到拉薩的一路,車廂內開始注氧,不許吸煙。車廂內的通氣孔響起了灌氧氣的“嘶嘶”聲。
海拔漸漸升高,植被越來越少。灰黑色的山脈連綿起伏,寬闊的河道干涸見底,露出沒有生命的枯黃色。8點左右,列車進入可可西里。這讓我想到了那部與可可西里同名的電影。窗外白茫茫一片,第一反應還沒有想到是雪。現在可是七月,習慣了江南的七月,就只一個字,熱,哪里會下雪?可在這里,竟然真的到處都飄舞著雪花。白蒙蒙的窗外,遠處的山體漸漸模糊了。又特意去看海拔,“4517米”。這時,團隊中有人出現了身體不適。我慶幸到現在為止,自己感覺還可以。
幾只灰黃色的藏羚羊站在雪地上。有人突然興奮地大喊:“那有野驢!還有狼!”。等我擠過去看,已經沒了蹤影。一只灰兔進入眼睛;不知是它的幸運,還是我的幸運。
車過可可西里,雪停。遠處綿延雪山從濃云密霧間現出清晰的輪廓。這真是個令人激動的時刻:各種“長槍短炮”都舉起來,隔著窗玻璃聚焦那些雪山,“咔察咔嚓”聲此起彼伏。那些數不清的雪山仿佛頂頂撐開的白傘,一座連著一座,看不到盡頭。云層低低地壓下來,濃得化不開的白色,讓山與天的界限消失了。近處寬闊的河床,流水渾濁。它們是從高高雪山之上融流下來的雪水,是穿過這個壯美國度的許多大江大河的源頭之水啊。我把身體緊緊貼車窗,靜靜觀看。
高度還在上升,下午13點左右,雪山不見了。再次跑去看海拔,“4997米”。從現在開始,“高反”在身上出現:頭疼痛不巳,趕緊躺下休息。夫人也出現了反應,頭疼欲裂,想吐。
15時20分,身體略感好轉,站在窗前,看遠處的山頂現出柔和的線條。這線條在眼前鋪開,變成了青青的牧場。牧場之上,白羊成群,耗牛點點,好一派游牧風光!云層依舊很低,伸手仿佛可觸。大朵大朵的白云像騎上了健馬,撒歡似的奔跑,來得快,去得也快。
15點40分,右邊車窗外出現了一個湖泊。靜靜的湖水露出藍玉一般的色澤。有位老師說:“措那湖”。首次在高原上看到這樣的湖,大家的目光都被它深深地吸引。
一路往前,依舊是綿延的山脈,依舊是渾濁的河水,依舊是群群的牦牛,依舊是瞬息萬變的流云。19點35分,當雄車站的站牌一閃而過。夫人的高反減輕。
拉薩城越來越近。沿途河谷間,盛開著大片大片的金黃色的油菜花。久違的林木也出現了。黃昏的拉薩城,此時正經歷著暴雨的洗禮,電光閃耀。神奇的是,烏黑厚重的濃云尚未完全散去,一抹虹彩在質感如油畫般的霞光中懸掛了下來。巨大的灰褐色的山體巍巍聳立,天與地之間的整體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21點30分,列車跑完近50小時、4400公里的行程,終于靠在拉薩火車站。出車站門,回頭看車站建筑的式樣,像極了神秘的藏地城堡。這時,“高反”引起的頭痛越來越難受,但精神很亢奮。旅行社的小伙子導游多吉早早等在站口,向我們獻上白哈達。一個歡迎遠客的微笑,一聲親切的“扎西德勒”,讓人仿佛置身夢中。
天色很暗,登大巴去往就餐的路上,看到遠處布達拉宮的燈光。夜里的拉薩,車子經過的地方,與其它處在發展中的內地城市差別不大。印象較深的那些站在街頭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讓人感到氣氛緊張。多吉說,其實拉薩的治安啊,非常好。
下榻地點在剛堅拉薩賓館。大巴在城區七拐八拐后,兩邊建筑開始有了藏民族的特點。趁多吉給我們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我拉老何去藥店買了“高原康”。按多吉說的和此前看攻略時的那些介紹,當晚不敢洗澡,怕感冒。
終于把身體擺平在床上。眼睛雖然閉上了,可怎么也睡不著。興奮加上“高反”,后腦勺一直脹乎乎的,像插進了一根鋼條,在不停攪動。……可可西里的飛雪,昆侖雪山的遠景,還有一望無際的牧場在飛速后退……整個晚上,腦海中都是這些景象的碎片,在來來回回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