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摩托車后座上,偶然間看到父親毛發稀疏的頭頂,一陣驚訝和感傷,車子不緊不慢地走著,馬路兩邊高高低低的居民樓交替著向后移動,山頭懸掛著半個夕陽,余輝打在臉上,地上的車影和人影一并向前……那年我上高三,偶爾父親會騎車來接我回家,也是在這樣的偶然,讓我察覺到時光流轉,歲月易逝。
直到現在,我還能記起小時候,秋天麥收的季節,父親用麥秸稈給我制作的簡單玩具,沒有過多的高科技摻雜,但那仍是童年有趣的回憶之一。成長好像是在一夜之間就達成的狀態,我與父親之間的過度與磨合還似乎趕不上這樣的速度。少了孩子的天真與嬌氣,多了父親的威嚴與管教,我與父親之間的話逐漸變得越來越少。短暫的交流都是僅限于日常的寒暄與問答,一言一語,短小精簡,各自從不會多說幾個字或者尋找其他的話題,東方人的矜持與內斂在我和父親之間表現的尤為明顯,當然我認為這其中更多夾雜的是彼此的倔強與大男子氣。我討厭父親將平日里對待學生的那種氣勢強加到我身上,而對于我的叛逆擰巴,父親也是有些氣憤。這樣的對立狀態時斷時續,對于父親的感情也是愛恨交加。
父親出身貧寒,還在念小學的時候,就跟著村里的伙伴兒一塊上山采藥,趕到逢集,拿到集市上換做學費與平時零用。家里孩子多,境況又并不富裕,在這樣的艱難光景中,父親練就了一身生活的本領,然而惡劣的環境也蓄養了他的壞脾氣。難免這樣狂風驟雨的脾氣發泄時,周圍的人都覺得難以接近,但若僅僅以偏執、激烈來概括他,那難免也顯得太不厚道。早年出身師范,吹拉彈唱樣樣能來,寫得一手好字,愛唱民族歌曲,學校教師合唱團中的指揮職責通常都讓他發揮地恰到好處,時不時流露出的幽默言語讓人忍俊不禁。暴烈也好,幽默也罷,本質上的直率隨性在生活中以截然不同的兩種方式體現出來,對于父親有時候也是難以捉摸。
時間不緊不慢,給所有人悄悄添上歲月的痕跡,當然父親也未能躲過。即將步入天命之年,精力不如從前,每天早上仍然按照六點半的鬧鐘準時起床。干一行,愛一行,對于教書這個職業,父親不余遺力。畢業時候學生各種各樣深情款款的情誼表達,升入高年級來家看他的學生,人性溫度之間的相互感染,讓父親更熱愛自己所做的工作。出于嫉妒,我常常對別人說,父親對他學生的感情付出比我要多的多。
工作之后,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逐漸懂得生活的不易。當試著把父親所經歷的一切放在自己心里過一遍的時候,難免多一些感傷和理解。有段時間,竭盡全力地去為父親購置一些日常用品,后來想想,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示好未免顯得過于野蠻。偶然會跟他談起工作當中的一些難題,雖然不知道如何解決,但父親表現的似乎比我還著急,這也讓我內疚不已。想起遠在天津的時候,每周父親的一個固定來電,雖然說不了多少,但身在異鄉,人情冷暖,于我而言這多多少少是一份牽掛與守候。
時光匆匆,有些悔恨讓你措手不及,親情溫暖,我想,是時候懂得表達和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