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的成長歷程

吃貨分兩種,一種是有錢的,可以肆意嘗遍天下美食,一種是沒錢的,兜里的人民幣要計劃著用,因此對于美食,只能不期而遇。

我打小跟著祖父母過活,按理說能夠一日三餐不饑不餓已經知足,遑論美食,幸而祖母是一個全職家庭主婦,在全家吃飯這件事上,她花盡了心思,做的菜味道一流。

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站在爐灶旁,看著各種“神兵利器”在祖母手上揮斥方遒,尤其是野了一天,到傍晚才舍得回家,及未至家門,遠遠就能聞到院子內,從鏟鍋里飄來的幽幽的熱菜噴香,我會立馬像個耗子似的竄進家門,躍至祖母邊上,那時肚子已經咕嚕咕嚕作響,饑蟲大鬧天宮,怎奈美味尚未出鍋,只得咽著口水著急等。

祖母做菜注重鮮美,往往只放一點鹽和味精,就能烹調出絕世美味來。她的菜味道不似川菜濃油重辣,也不似江浙菜偏甜,但卻是咸淡適中,香氣襲人。記得祖母經常做餛飩湯,她的餛飩一個個小巧玲瓏,在鍋里歡樂的翻滾,出鍋前只略略滴了幾滴醬油和醋,撒上事先炸好的金黃蒜末和碧綠蔥花,再用鏟子稍稍一攪,奶白色的湯汁和調皮可愛的小餛飩瞬間融為一體,香氣四溢,令人食指大動。我不由得就要先偷食,但又十分不敢,因為祖母很嚴格,每次都要等全家人都上桌了,才能開始動筷,她說先吃了就會破壞了熱氣。但是幾乎每次祖母都是等全家人吃完了,她才上桌,任憑家人怎么勸說,她都執拗不肯。

餛飩湯是我的摯愛之一,也許這一生都不會變。祖母做的餛飩,皮極薄,入口滑溜溜的在舌尖唇齒間掠過,纏綿之意令人難忘。而餛飩餡是用精肉、干香菇和蝦米剁碎了和成的,肉質彈牙,菇香蝦鮮,只需搓少許鹽,就能讓美味發揮到極致。遺憾的是,自從祖母金盆洗手,不再做菜之后,我便再也沒吃到過如此美味的餛飩湯了。如今沙縣小吃俯拾皆是,但是那里面的餛飩湯差強人意,往往皮太厚,餛飩肉沒有嚼勁,而且大部分的湯都是用開水沖調味料制成的,一點鮮味也沒有,較之祖母的餛飩湯乃是天淵之別。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記憶中祖母做的都是很家常的菜,但是卻是我來了大城市工作之后再也不曾嘗到的人間饕餮。

自從念中學開始,我站在爐灶旁看祖母做菜的時間大大縮減,大部分時間都要用來啃書蟲。但在書中,我也經常看的口水直流。原來美食在書中也別有一番滋味。

記得第一次的書中美食發現,是在讀《紅樓夢》的時候。看到一回寶玉要過生日,他的一個丫鬟名喚芳官的,讓廚房單獨給她做了一頓晚飯。這芳官原是大觀園里的十二個戲子之一,戲班解散之后就派給了寶玉使喚,她和廚房的掌事柳嫂子一家關系極佳,因此想吃啥直接和廚房說一聲,說不定比寶玉吃的還好。

只見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個盒子來。小燕接著揭開,里面是一碗蝦丸雞皮湯,又是一碗酒釀清蒸鴨子,一碟腌的胭脂鵝脯,還有一碟四個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

姑且不論你愛不愛吃雞皮、鴨子,但是遐想一下這桌菜的豐富色彩,也能讓人胃口大開。可是這芳官就是平日里柳嫂子給她做了太多好吃的了,居然對這些完全不屑一顧,往下看文,反倒是寶玉的反應,讓人腹中饞蟲大動。

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并碗箸過來,撥了一碗飯。芳官便說:“油膩膩的,誰吃這些東西。”只將湯泡飯吃了一碗,揀了兩塊腌鵝就不吃了。寶玉聞著,倒覺比往常之味有勝些似的,遂吃了一個卷酥,又命小燕也撥了半碗飯,泡湯一吃,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有時候湯泡飯反而特別好吃。小時候吃不下飯的時候,我就把湯往米飯里一倒,不消片刻,就能吃下一碗飯。但是祖母會一直念叨這種吃法不利消化,有傷腸胃,因此我偶爾這么吃一回,有一種偷來的香甜之感。

及至讀到李漁的《閑情偶記》,方知何謂真正的美食大家。李漁半生落魄,以至于靠妻妾搭戲班子為生,但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好吃的本性。他的《筍》、《蟹》都是讓人回味三日的絕世好文,他對于吃的精致之法和挑剔的味蕾令人咋舌驚嘆。當然不止李漁,后世的汪曾祺也是寫美食的一把好手,他的散文隨筆中關于美食的描寫同樣讓人口水直流。

上了大學以后,在食堂里第一次吃到用醬油泡的荷包蛋,濃甜的獅子頭和排骨,四年下來,才慢慢適應了這樣的甜味。有時候,在打菜時會不小心瞟見屋子里,做飯師傅擎著一把大鏟子,在一口大鍋里用力的翻攪,隔一會鏟一大把鹽就往里倒,登時就沒了任何胃口。

工作以后,忙得完全沒有功夫花在“吃”這件事情上了,一日三餐都是草草應付,偶爾周末的時候不甘心,會掙扎著做一桌菜出來,可惜遠遠趕不上祖母的菜好吃。也曾經在旅行時吃到過一些驚艷的菜,但是很快就離開,并不能時常享用。

世間吃貨很多,相信大部分人對吃都是有追求的,但是我們大部分時候都只能果腹,無法真正滿足味蕾的要求,我們心心念念的,不過是小時候的那一頓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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