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不會倒著走。
我也,不會再回頭。
文|瑩瑩
一
我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跟安陽吵架了。
我們住在一起的這半年里,幾乎每天都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不斷,吵得歇斯底里,互不相讓。
我們都太驕傲,誰都不懂得退讓一步。
那天,我氣急,拿起手邊的杯子,就直接摔了出去,噗的一聲,擦過安陽的左手臂。
我嚇壞了,趕緊跑去房間里找來藥箱,拿出碘伏和棉簽。我跪在沙發邊,喘著氣,給安陽上藥。我小心翼翼地,給安陽的傷口擦碘伏,就像,我小心翼翼地去維護我們的愛情。
安陽窩在沙發里,手半垂在腿上,勾著。他重重地嘆氣,沉默著。良久,他抬起頭,注視著我,像是有話要說,可又只是舔了舔嘴唇。
時間在我們彼此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過去。
我給安陽貼好創口貼,低垂著臉,不敢看安陽的眼睛,小聲地說,對不起。
我準備把藥箱放回原處,安陽突然就開口,對著我荒涼的背脊,看不見我的任何表情。
他說,林若,我們還是分開吧。
我的手突然就顫抖了一下,手上的藥箱差點就掉落到地上。淚水劃過臉頰,我咬著嘴唇,差點要哭出聲。
我用手背抹了一下臉上的眼淚,轉過身,迎著安陽的目光,仍一臉驕傲地說,好。
安陽跑過來,不顧手上的傷痛,用力地抱著我,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里。他開始抽泣,眼淚落進我的脖子里。
我也用力地環抱著他,也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擁抱。
因為,我們都不像是在開玩笑。這半年,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爭吵,似乎已經耗盡了我們彼此對愛情的仰望,對幸福的期許。
我們都太倔強,每次爭吵完,都不愿意主動找對方。
我們又都太驕傲,太在乎誰更重要。
到最后,誰都不愿低頭。安陽不肯認輸,我也不懂得遷讓。
他顫抖著聲音,說,林若,我愛你,可是,我們真的不適合在一起。
我強忍著心里的痛楚,假裝不在意,笑著說,嗨,安陽,我們曾說好的啊,假如有一天,我們真的要分開,也要笑著說再見。
可是,我笑著笑著,就哭得不能自己,任淚水在臉上肆虐。
我說,安陽,我真的做不到,笑著看你走,我還是那么那么難過。
窗外有煙花升起又降落,在天空絢爛無比,人人驚艷,卻仍逃不過落到地上無人欣賞的命運。就像我們的愛情,熬過了那么長的時間和距離,卻仍敗在了柴米油鹽日日相見的細枝末節里。
二
第二天早晨,6點,夏天的天亮得特別早,半拉開的窗簾,透進來一絲絲光亮。安陽背對著我,一件件地收拾衣物,很安靜,空氣里聽得到他濃重的呼吸聲。
我把自己深深地埋進被子里,不敢探出頭,我怕我看見安陽,會忍不住要哭。
我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緊閉著雙眼,假裝一直都在沉沉地睡著。直到安陽拉著行李箱,輕輕地帶上門鎖,我都沒有醒過來,看他一眼。
門鎖上的剎那,我掀開被子,爬起來,偷偷地躲在窗簾后面。
安陽站在樓下,朝房子的方向多看了幾眼,轉身離去。
我看著安陽漸漸遠去的背影,消失在下一個路口,大聲地喊,安陽,安陽。
只是,他再也聽不見。
我那么驕傲,連一句挽留的話,都不肯說。
我看著空蕩蕩的房子,鼻子發酸,淚流滿面。
我起床洗漱,化妝,打了一層厚厚的粉底,試圖遮住發黑的眼圈。其實,我昨晚失眠了一整夜。我蜷縮在床頭,借著月光透進窗戶的光,仔仔細細地看著身邊的安陽,看著這張我愛了七年的臉。直到天際發白,我才躺下,假裝沉沉睡去。
到公司的時候,一群同事八卦地看著我,呀,林若,你昨晚干嘛去了,這眼圈黑的,再厚的粉底都遮擋不了,還發紅呢。
我笑著打哈哈,沒事,就是失戀了而已。
我最好的閨蜜兼同事小凡,忙不迭地拉著我去公司的茶水間,給我倒了一杯溫熱的水,詢問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一下就紅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這次,我們是真的分開了,再也沒有以后了。
小凡盯著我,遺憾地嘆氣,告訴我說,“林若,連你們都分開了,以后,我該怎么再去相信愛情。你們那么好,我一直覺得,你們一定會在一起一輩子。”
我抱了抱她,喝完杯里的水。
是啊,我們曾經那么好,我也一直相信,我和安陽,會在一起一輩子。
從16歲到23歲,整整七年,我們曾真心地愛著彼此,用盡年少的青春。
之前開過一次同學聚會,不少同學見到我們,都笑著祝福我們。他們驚訝地問,你們倆還在一起啊。我們朝著他們揚起十指緊扣的手,驕傲地說,對啊。
這些都是真的,可惜,最后我們還是分開了。
下班的路上,經過人潮洶涌的街頭,某個賣壽司的小店在放蔡依林的歌。
蔡依林低低地唱著,我們都沒錯,只是不適合。
親愛的,我當時不懂得。
三
16歲的安陽,喜歡穿白色球鞋,喜歡科比,喜歡打著籃球大汗淋漓。放學的時候,他騎著單車,校服被風吹起,鼓鼓的。他經過我身旁,吹一陣口哨,過去十幾米,又繞回來,示意我坐上自行車的后座。
一群看熱鬧的男生在一旁起哄,我臉紅得要命,心跳如雷。
可我仍然,假裝對這些毫不在意。
有一次,學校組織所有的學生去電影院看電影,老師發的電影票,我和安陽剛好是相鄰的位置。電影放到一半,在黑暗里,安陽把手伸過來,羞澀地,握著我的手。而我,手微微顫抖,心跳漏了半拍,雙眼死命地盯著大屏幕。電影散場,我們是最后走出電影院的兩個人。
涼風迎面而來,拂過少年的臉,安陽在晚風里笑得肆意,他說,林若,你可要記得,是我先喜歡的你。
好像,我們就是這樣在一起的。
周末,我們約著一起去必勝客吃披薩。我的吃相非常難看,芝士咬不斷,扯出很長的絲,掛在嘴邊。安陽伸過手,擦去我臉上多余的殘汁。手指的溫度,真是暖得要命。
回家的路上,一輛大貨車從我們面前經過,揚起一片灰塵。安陽將我拉到身后,護在懷里,用手捂著我的眼睛和鼻子。而我,靜靜地抱著他,真想一輩子呆在安陽帶來的黑暗世界里。
我睜開眼,對我來說,安陽就是我的全世界。
時光就這樣晃晃悠悠地過去,轉眼就是三年。
高考后,安陽去了廈門,我去了北京。我曾經因為,沒能跟安陽去同一個大學,痛哭流涕。安陽安慰我,不要難過,他一定會來看我。
大一的那個冬天,我們各自回到了熟悉的小城。除夕夜,我在家里守歲,跟爸媽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午夜12點,新年的鐘聲快要響起,我和爸媽一起跟著電視里的主持人倒數時間。
安陽打電話給我,我閃躲著進了房間偷偷地接起電話。
他問我睡了嗎,還說在我家樓下。
我笑著說,別鬧了,然后跑去陽臺。
安陽站在樓下,拿著好幾個很大的煙花,使勁地朝我揮手,用嘴型告訴我,快點下樓。
我們選了一塊空地,把煙花排成一排,安陽拿著打火機,一個一個點燃,煙花一波波綻放,在天空中絢爛無比,是我們心里最美的景致。我們低著頭,雙手合十,默默地許愿。
安陽迫不及待地要告訴我,林若,我許的愿望,就是以后每一個醒來的早晨,最先看到你。
我把食指放在嘴邊,噓,聽說,說出來的愿望就不靈驗了。
沒想到,多年以后,這句話竟被我一語成讖。
當時的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真的會分開。我們對未來的每一個設想,都有彼此的存在。
安陽說,等畢業了,他要和我擇一城終老。在每個黃昏,看日落煙霞,靜待星辰,聽綿延不絕的鐘聲。
而我,在心里想著,等我白發蒼蒼,依然在你身旁。
那些年,我們似乎都不知疲累。
安陽經常坐很長時間的火車,翻山越嶺,來到北京。他在火車上不停地給我發短信,告訴我經過了幾座山,翻過了幾座嶺,再過幾小時,就能見到我。而我,也陪著他,徹夜不眠。
我們在這些孤獨的夜晚,執著地守護著愛情。
我們都曾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