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化——一個位于江蘇北部的水鄉小城,這里盛產蘇北大米、蘇北大閘蟹和垛田芋頭。垛田芋頭可是家喻戶曉的喲,還上過中央電視臺的《舌尖上的中國》。
興化也是中國幾大油菜花旅游勝地之一,這里的油菜花因其特殊的生長環境而出名。縱橫交錯的水道把菜花田分成一塊塊大小不一的島田,水道的倆邊是菜花,中間水面上小舟蕩漾。
從空中俯瞰,黃燦燦的菜花,清澈的水和褐色小船,再加上瓦藍瓦藍的天空,所有這些構成一副美麗而又質樸的鄉村畫,形成獨特的千島菜花景區。每年菜花盛開時,吸引著全國各地大批游客來此觀賞。
特別是這幾年,興化政府每年都舉辦千島菜花節,這讓興化菜花更加名揚四海。菜花節舉辦期間,整個千島菜花景區簡直是人山人海,從全國各地蜂擁而至的游人擠爆了菜花田間小路。
油菜花的命運,隨著游客的踐踏,彎腰曲背,低到泥土里!
我的婆家就在興化市的一個叫南北石的小村子里,那是一個家門口就有河的村莊。村莊不大,村里的房屋建得密密麻麻,一棟挨著一棟。村中的巷子縱橫交錯,路路相通,但都很窄很長。整個村子給人感覺很小,但人口住得很密。
都說外來的媳婦難當家,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一樣,鄉土風情的不同,都給我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我記得第一次來到老公老家,因為他們那邊的廁所的特殊性,家里人很怕我掉糞坑,特地找來隔壁鄰居家的梅姨來陪護。
不過他們那邊的土廁所還真的讓人害怕,一口大缸上豎立一塊木板,人屁股坐在立著的木板上如廁,一不小心往后一仰,肯定會掉入缸中。
所以每次上廁所我都提心掉膽的,好在我們工作和家都在蘇州,只是在節假日回到興化農村。而現在翻建過得房屋,也建造了一個現代化的衛生間,方便了很多。
當年陪我的梅姨是個當地的能人,不光牽線搭橋做媒婆,調解鄰里糾紛,還燒一桌好菜。所以每次我們回農村,老公的爸爸都會把梅姨找來幫忙燒飯。
我忘了說了,老公八歲沒了媽,好心的鄰居梅姨是干媽。
今年的國慶假期是個雙節同慶的大好日子,我們又回到了興化農村,因為車多擁堵,一直到晚上八點才到家,匆匆吃完晚飯,簡單敘了敘家常,就洗洗睡了,一宿無話。
第二天早上,還在睡夢中的我被一陣嘈雜聲吵醒,院外巷子里鬧鬧嚷嚷的,一伙人一邊奔跑著一邊嘴里在叫喊什么。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手機,才六點,窗外還剛蒙蒙亮。
老公也被吵醒,不知發生了什么,就沖著門外喊了一聲:“爸,外面怎么了,一大早這么吵?”
老爸正在院門口觀望,聽到老公的詢問后,他回來家中,很是神秘地小聲說:“你們快起來,有好玩的事情,倆個孫子在搶奶奶。”我心里直犯嘀咕,這是什么事,難道他們奶奶是個搖錢樹,都搶著爭著抬回家?
被老爸這樣一說,再加上外面那么吵,反正也睡不著了,我就和老公都起了床。
果然,巷子里有很多人,有的伸長脖子探頭觀望,有的和邊上人嘀嘀咕咕小聲談論,但是不管是觀望的還是談論的,每個人都帶著幸災樂禍看熱鬧的表情。那場面,活像小時候耍猴的。
剛才奔跑的一伙人已經跑遠,搞不清狀況的我們只能向隔壁的梅姨打聽事情的原委。
梅姨說:事情是這樣的,一個老奶奶曾經嫁給倆個不同姓的男人,第一個老公姓劉,第二個姓丁。她和第一任老公生了一個兒子,和第二任丈夫又育有一個兒子。
說到這里時,老公做恍然大悟狀說到:“我想起來了,是那個人的奶奶,那個人跟我小學同學,后來去上海打工,在上海混黑社會的呢!”
梅姨說:“對對對,就是他,那個小名叫阿偉的,他現在從上海回來了,不干黑社會了,估計外面也難混,回來在老家種大棚蔬菜呢!”
老公很是詫異:“回來啦,我還不知道呢。聽說這個人在外面可兇狠了,回來老家,他有為難過村里人嗎?”
“那到是沒有,對我們老鄉可客氣了,見面都會阿姨阿叔的叫著。幫他干活的人也說他好,對工人客客氣氣,從不扣克工資,還經常接濟沒兒沒女的五保戶。”
我在旁邊聽的很驚奇,一個混黑的,打過架,傷過人,蹲過監獄的稱霸一方的惡棍,居然改行種蔬菜,不光自己致富,還提供了很多就業機會給百姓。
就在我嘖嘖稱奇時,老公又問道:“那剛才發生什么事情了呢?我老爸說搶奶奶是怎么回事呀?”
“剛才不是說老太有倆個丈夫嗎,老太一直跟第二個丈夫生活的。第二個丈夫就是阿偉的爺爺,姓丁,前幾年得胃癌死了。姓丁的丈夫死了后,因為姓丁的丈夫留下的兒子也就是阿偉的父親早年已經亡故,阿偉那時又不在老家,所以老奶奶就無依無靠的了。”
“那怎么辦呀?老奶奶很大歲數了吧,應該有八十了吧?”
“是的呀,老奶奶不光歲數大,還得了老年癡呆呢!幸虧她的劉姓兒子舍不得老母親,就把她接回自家照顧。誰知道才過了倆年好日子,劉姓兒子也得病去世了。”
我在旁邊聽的唏噓不已,心想老奶奶的命運真是坎坷,經過倆段婚姻,又經歷倆次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己晚年得了老年癡呆。不過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幸虧她得了這個病,才不懂得也體會不到失去兒子的痛苦。
“后來呢,沒了兒子,老奶奶誰來照顧呀?”正在我沉思時,老公又急切地問。
梅姨說,老奶奶的劉姓兒子去世后,世人都以為她的劉姓孫子應該繼續贍養老人,盡孝道。那時候大孫子成家立業了,小的劉姓孫子還沒結婚,在外地打工。所以這照顧的擔子就落到劉姓大孫子頭上。這下老人的兒媳婦和大孫媳婦不樂意了,她覺得自己一家照顧太委屈,應該三個孫子共同承擔。關鍵劉姓爺爺也還在世,也已經八十有余。所以那時候大孫媳婦就經常和丈夫吵鬧,甚至有人說她婆媳倆還虐待老人,經常讓老人餓肚子,而大孫子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其實何必這樣呢,他們家又不是照顧不起老人,老人的兒子在世時,可給這個家掙了不少家業,就現在來說,他們家也是我們村過得最好的人家之一呢!梅姨憤憤地說。
那時候經常看到老奶奶一個人挎著籃子在村子里走動,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說什么,人們都說老奶奶想兒子了。
正是那時候,姓丁的孫子,阿偉,回到了老家。
梅姨說:“你們不知道呀,看到阿偉回來了,姓劉的大孫子夫妻倆就像黃鼠狼看到了雞,迫不及待的就把老奶奶送到了阿偉家。我記得那天正好是大寒節氣,外面夜黑風高,倆人用三輪車把老人推到阿偉家門前,然后用勁捶響大門,不等里面的人來開門,就逃開了,把老奶奶一個人丟在門外。我為什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呢,因為他們從我家門前經過呀,那天我正好在廚房里收拾碗筷,聽到三輪車的聲音,心想這么冷的天,誰推車子干嘛呀,就往窗外看了看。然后看到了他們夫妻倆。真是造孽呀,也不怕凍著老婆子!”
聽到這里,我和老公都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后來,老奶奶就一直跟著阿偉生活了。阿偉還真是個好孩子,村里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從沒讓老人餓著過凍著過。還讓人時時刻刻跟著奶奶,害怕走丟了。
正當梅姨說到這里時,我看到從巷子口走過來幾個人,他們身穿白色孝服頭戴白色孝帽,他們不言不語,低著頭,神情落寞的從我們身邊走過。梅姨小聲地說,為首的一對男女就是老奶奶劉姓孫子媳婦。
原來,前天老奶奶的劉姓丈夫因為年歲大去世了。因為老爺子后來沒有婚娶,現活在世上的老奶奶就是他的唯一配偶。興化農村有個風俗,丈夫過世后,妻子要給丈夫守靈,據說正常死亡的老人,如果有配偶守靈,那將是一個造福子孫后代的好事。所以劉姓孫子就準備把老奶奶接回來。
可是阿偉怎么商量都不同意,他說天寒地凍的讓老人家去受這個罪,太不像話。
無奈劉姓孫子就出了個餿主意,乘著風黑月高之時,也就是今天凌晨四點時,跑到阿偉家搶奶奶。
誰知阿偉家養了一條狗,狗叫聲吵醒了阿偉,阿偉意識到來人的意圖后,把劉姓孫子破口大罵了一通。他罵他們不孝順老人,罵他們不顧奶奶死活唯利是圖。據說劉姓孫子也曾想仗著人多勢眾來硬搶,可最后還是心悸于阿偉的強勢,灰溜溜的逃了。
第二天的傍晚,我正在廚房準備晚餐,聽到遠處傳來了嗩吶聲,跑到院門口一看,巷子的那頭來了一群披麻戴孝的隊伍,為首的正是老奶奶劉姓長孫。
長孫全身素色,雙手捧著他爺爺的遺像,面無表情的機械的向前移動。
在隊伍的中間,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人,走近細看才知那是一個稻草編織的草人,草人和其他人一樣披麻戴孝,裝飾和周圍活人沒有倆樣,只是面無表情,不像其他人那樣,嗯嗯呀呀的好似病態地呻吟。
梅姨說,那是劉姓孫子給爺爺用稻草捆扎的老伴,據說昨晚就是用這個草人來守靈的。
梅姨說:唉,都說朝廷里沒有清官,可是梁山未必就都是好漢呀!
齊帆齊自媒體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