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怕在人前提起父親,只要聽到那兩個字,藏在心底那團柔軟的東西就膨脹起來,一直涌向心口。
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由于他的眼光還算敏銳,所以這些年一直靠做生意讓我們過著富足的生活。
父親走南闖北,總會給我們帶回平日里不曾聽不曾見也不曾吃過的新鮮玩意。
鮮活的記憶在那個冬天打了一個結。母親離開的時候,父親正在出差的路上,我也正在外地求學。
當我跟隨遠房的叔叔踏進家門想看看重病的母親時,那總給人帶來幽怨哀傷的靈床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母親安詳地躺在上面。手里的書包早已被我扔掉,嚎啕大哭之后我便開始尋找我的父親。
父親蹲在墻根下,吧嗒吧嗒地抽著煙。他目光呆滯,一只手無意識地摳著腳下僵硬的磚縫,我不知道他在那里蹲了多久,我看到的卻是被挖了很深的磚縫和淌著血的手指。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恍然起身:“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要知道這樣,打死我也不會出門的,最后一面,我們最后一面都沒見上啊……”
見到我,那個曾經頂天立地的男人已經涕淚交流泣不成聲。
母親的離開讓父親一下子老了十多歲,這個才四十多歲男人為了不讓我受委屈從此沒有再婚。沒了母親,父親對我更加疼愛了,里里外外格外用心,生怕有半點沒有顧及到我。
可是,我卻恨過他。在那個懵懂的年齡,我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親戚朋友都不看好,父親更是極力反對。而我,卻是那般的固執,幾次頂撞地父親大發雷霆。僵持了很久,父親決定以離家出走來要挾我放棄,我,只好妥協。
那時,我恨他,恨他如此干涉甚至管制,不給我自由選擇的權利。
現在想來,我真的很感謝他,讓我從那段不合適的感情中及時抽身。也只有那個人,那個愛你愛到骨子里,一如父親,才會用全身心的精力打量和揣測我未來的人生。
我可以否定一切,卻不可否定甚至懷疑父親對我無可挑剔的愛。
每到周末,吃過早飯,父親總會站在門口,眼巴巴的向我回家的路口張望。一看到我的紅車遠遠的駛來,父親便麻利地打開大門,迎著我進屋。
那天我回家卻見大門上了鎖,打過電話才知道,原來父親聽我總是抱怨買的紅薯不好吃,于是抗起了那把多年沒抗過的鐵锨去翻地了,他要親自種上我最愛吃的本地唐山紅。
這么多年,從不為自己考慮,始終保持著最淳樸的本色,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愛著我。那個人,就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