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抱你嗎
文/靈璧曙光
（一）
“目前診斷癥狀大概是鼻咽癌，請及時住院接受系統治療。”曲賀手里握著診斷書，耳朵里還回響著耳鼻喉專家趙醫生給他說的話。此刻，他已經出了醫院大門。門口有一溜出租車，他隨便攔了一輛坐了進去。
“請問，您這是要去哪里？“出租車司機是位美女，透過車內后視鏡盯著他問，“市內按計價器收費，出了市區，我覺得還是議價比較公平?！?/p>
“哦，你說咱們這里最僻靜的地方時哪里？”曲賀把診斷書塞入口袋，取出手機看一下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五十，距離天黑好像還有一段距離。”
“你想干什么？！”美女司機立刻有了警覺，“你想干什么？！”
曲賀見她驚恐的踩了剎車，意識到她誤會了自己，以為自己是圖謀不軌者，忙解釋：“對不起，對不起?。∥蚁肽憧赡苁钦`會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帶著我隨便轉，我是本地人，出門在外好多年，眼看靈璧變化這么大，很想細致的看看?！?/p>
“看你不像壞人，但你剛剛說那些話，我心里打鼓兒。最近經常有媒體報道，某某地方和某某地方都出現了搶匪綁架女出租車司機，先奸后殺再焚尸滅跡的！聽的我都不敢出來開出租車了。要不是我們家那口子死賭敗了家，我才不出來受這份洋罪！”美女司機打開了話匣子，就開始喋喋不休，“告訴你，我帶了辣椒水和電擊棍，只要你有啥想法，我就先發制人……“
”喂，都說顧客是上帝，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是你的乘客，你應該微笑服務貼心服務，這光天化日之下，我能拿你怎么樣？我只是想坐你的車，四處轉轉散散心。我不想告訴你，我心情不好！極度的不好！“曲賀的聲音近似咆哮。
”從醫院出來的人，沒有幾個心情好的?！懊琅緳C嘴里嘟囔著，側身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轉？靈璧這么大，你想怎么轉？“
曲賀從兜里取出錢包，抽出兩張紅色的毛爺爺遞了過去：”隨你怎么轉，就這些錢，你看著辦。“
美女司機毫不客氣的接了過去：”兩百塊在靈璧市區內，可以轉五個圈，行嗎？“
曲賀昂頭躺在后座上，有氣無力的說：”隨你?！?/p>
出租車載著曲賀環靈璧城轉了三個圈，美女司機不時地盯著后座上的曲賀，只見他一直閉著眼睛，表情麻木的閉著眼睛。仿佛這不是坐車在環游靈璧，而是躺在自家沙發上，剛和老婆大吵之后無可奈何的樣子。美女司機開啟了車載CD，里面飄出來的是《走天涯》，見他依舊在閉著眼睛，并不是睡著的樣子，就鳴了兩次喇叭，又咳嗽一聲：喂，你不是說要看看大靈璧最近幾年的大變化嗎？怎么不睜開眼好好看看呢？”
“我不想看，你開你的車就是。”曲賀依舊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回答。
“你這家伙是不是剛跟老婆吵過架??？怎么有氣無力的？慫包！“美女司機從后視鏡中盯著他，鄙夷的眼神。
”你幾個意思?。课易愕能嚫赌愕能囧X，你只管按照我的要求拉著我四處轉轉！哪里來的這么多廢話！“曲賀一股氣坐直了，盯著后視鏡里的她，”你給我好好開車！“
”嚯嚯，一說到你老婆，就來精神了?！懊琅緳C俏皮的吹了個口哨，”大靈璧，環城走起——“
曲賀從兜里取出一盒煙，拆了封取出一支，正準備用打火機點著。車子卻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本車內禁止吸煙。“美女司機停穩了車，轉身對著他做了停止的手勢。
”我下車吸煙，行嗎？“曲賀像是在哀求。
”好吧，可以。不過——“美女司機盯著他說，“下車吸煙有時間限制的，超過十分鐘，就要額外付候車費的?！?/p>
”隨你！“曲賀從兜里把錢包取出來扔給了她，“錢都在那里面，你看著辦！”
沒想到他會突然把錢包甩過來，美女司機楞了一下，接過錢包正要發話，卻發現曲賀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
曲賀蹲在路牙石上，點了一顆煙猛吸兩口，雙目茫然的盯著遠方，一動不動，像陷入了沉思。
美女司機并沒有打開錢包，而是側身把錢包放回了后座。忽然，她看到座位上遺留一張鄒鄒巴巴的紙團，努力欠身取了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張診斷書：曲賀！男！三十八歲！疑似鼻咽癌……
” 喂！曲賀！你叫曲賀對嗎？“美女司機把車窗玻璃落下一截，伸出頭去問他。
”你怎么知道我叫曲賀？“他猛地站起來，轉身盯著她問。
美女司機沖他晃了晃手里的診斷書：“有病就要積極去醫治，你這樣消極是不對的！”
曲賀一個箭步上前搶到了診斷書，怒喝：“你干嘛偷看我的東西？你這樣做，事不懂得尊重別人！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是有意去看你的診斷書，對不起?！泵琅緳C見他憤怒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忙道歉。
“哼！”曲賀瞪了她一眼，拉開后車門上了車說了句，“把我送到曙光小區?！?/p>
（二）
曙光小區位于靈璧政務新區，左側有靈璧鐘馗文化園，右側是靈璧中學主校區，南面是新政府辦公大樓群，北面則是皖北最大的物流中心——靈盛物流園。該小區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吸引了眾多外商和本地政商人員的集中入住，可謂是靈璧入住率最高，配套設施最全，環境最優美的小區之一。
曲賀的家就在該小區六號樓二單元，目前這里應該算是他兒子的家。一個月前，他和妻子郜麗敏協議離婚時，把這套房產留給了妻兒，因為害怕這套房產會落到別人手里，曲賀和郜麗敏去房產局辦理過戶手續時，戶主按在兒子曲志強的頭上。當時，郜麗敏并沒有說什么，默認了這個決定。
離婚協議里還規定：八歲的曲志強由郜麗敏撫養成人，曲賀按月給予他的撫養費，一直到18周歲。離婚后，曲賀每個月可以探望兒子一次，每次不得超過八個小時。最后還有一條附加規定：在離婚協議生效之日起的三十天內，曲賀必須搬離位于曙光小區的住房。
曲賀是一公務員，工作在靈璧鄉下的一個農技站，屬于正兒八經的清水衙門。每月的收入也就是三千多一點，當初購買這處房產，把老爸老媽的養老錢還有兄弟的積蓄配上自己的公積金，以及郜麗敏娘家借來的三萬塊，才勉強付了個全款。而后的裝修，基本上都是社會上幾個狐朋狗友的熱情贊助。而今自己因為情感出軌，被郜麗敏得知后鬧得死去活來，整整半個月家里沒有安靜過，鍋灶盤碗還有筆記本電腦，能砸能摔的基本上沒留著，眼看著再也無法恢復往日的溫馨生活，曲賀只好答應離婚。因為，若是再堅持不離的話，郜麗敏有可能會鬧到單位去，甚至會砸了自己的飯碗。不得已的情況下，他終于同意簽訂了由她起草的離婚協議。
兜里的那張鼻咽癌診斷書像是一個鉛球，贅的他上樓的腳步舉步維艱 。好不容易登上三樓自己的家門口，看著熟悉的防盜門，他不禁嘆了一口氣，距離協議上的三十天還剩下三天。眼下自己查出了絕癥，卻還沒有租到房子，屆時郜麗敏連同她的兩個兄弟一起過來驅趕自己，那該怎么辦呢？
把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防盜門，才發現家里很熱鬧?？蛷d里，郜麗敏正和一個男人兩個女人圍在一起打麻將，曲賀從他們身邊經過時，沒人跟他打招呼，熟視無睹的當他是空氣。他已經不太在意這些了，這些年，這樣的境況也算司空見慣，計較又有什么用呢？稍微不慎就會換來無休止的爭吵。
因為是周末，兒子曲志強正趴在電腦旁，專心致志的玩魔獸。
“志強，你作業做完了嗎？”曲賀輕聲問。
曲志強佯作沒聽見似的，依舊在只顧摸著鼠標按著鍵盤隨著屏幕上的游戲，心無旁騖的玩著。
“志強，爸爸問你了，你的作業做完了嗎？”曲賀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別玩了，去做一會兒作業吧。聽老師說，你最近的成績下降了許多?！?/p>
曲志強依舊沒聽見似的，只顧玩著游戲。
“曲志強，你別玩了。去做作業！”曲賀有點生氣了，聲音稍稍大了一些，“你再玩的話，我就把電腦關了。”
“你敢！我愛玩就玩，你管不著！”曲志強側身白了他一眼，”還有三天你就滾蛋了， 別來管我！“
“你！你！你小子怎么可以這樣對爸爸！我是你的爸爸！”曲賀努力的克制自己，要平靜要平靜。
“我媽說了，你不配做我爸爸！我懶得理你，你出去！”曲志強用手指著門，聲嘶力竭，“你出去，去你自己的房間！”
“叭”的一聲，曲賀甩了兒子重重一巴掌，忍無可忍的罵道：“你小子也不想想，這個家沒了我，你能住在這里嗎？這個家沒有我，你能去實驗小學讀書嗎？你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辛苦賺來的，你不孝順也罷，卻還這樣忤逆！真是氣死我了！”
挨了一巴掌的曲志強頓刻之間放聲大哭起來，連續喊著：“媽！媽媽！曲賀打我了！”
客廳里的麻將聲隨即停止，郜麗敏立刻沖了進來，不由分說沖著曲賀就是連撕帶扯，嘴里還怒罵著：“你個臭流氓，不去外面會你的老情人！死回來沖兒子發什么火啊！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這個家，從今天起，就再也不允許你回來！”
頃刻間，曲賀的衣服就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右腮上還有幾道抓痕，狼狽的逃了出來。
出了曙光小區門口，他努力的整理一下衣服和頭發，然后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喂，二寶，你在哪里？”
“賀哥，我在合肥開供貨會呢，你找我有事嗎？”二寶是一家品牌飲料的靈璧代理商，也是他的死黨，認識十多年了，關系一直很鐵。
“哥以為你在家，想去你那里借宿幾天。算了，你不在家，那就不打攪了?！鼻R嘆了口氣，正準備掛了電話。
“賀哥，你咋了？是不是又和嫂子鬧別扭了？她又不讓你回家了？唉！我說你們兩口子咋老這樣呢？”二寶對于他們家的事很是無可奈何。
“你知道哥一般不求人的，今天晚上確實沒有落腳之處，本來以為你在家呢?！鼻R吞吞吐吐的說，“算了，我還是去問胖子吧，我可以去他家湊合兩天。等你回來再說。”
“別介，賀哥。你我兄弟的感情，何必要去求胖子那個家伙呢。這樣吧，我在星河灣有一小套住房，也是裝修好了的，我發一個手機號碼給你，有人會給你送鑰匙，你去那里湊合兩天，我后天一準回靈璧。倒是咱兄弟見面再說，好嗎？“
”哦，你在星河灣也有房產啊？我怎么不知道？“曲賀有點小意外。
”你就別問那么多了，有時間我慢慢給你說啊。號碼，我馬上就發給你。有人送鑰匙給你，你別給人家聊太多啊。“二寶在電話里告誡他。
”那就謝謝兄弟了，放心吧，我不是那種特狂的人。“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