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寧靜得近乎壓抑。
病床前的幾個人緊盯著心電監護儀上波動幅度微弱的紅色線條,呼吸聲微不可聞。
儀器有節奏的滴滴聲似乎變成唯一的安慰,心懸在細線上,這種氛圍下悄然進入病房看查情況的實習小護士有些惶恐得手不知該放哪好。
她怯生生的走到床尾,傾身拿起掛在欄桿上的記錄板,目光姓名欄上微微頓了一下。
卓以。
她的導師被調去了急診室的手術臺,臨走時特意叮囑她要多留心這邊病房里的情況,里面的人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得罪得起的。
守在床邊的人面容憔悴,幾個人無一例外繃著臉,聽其他護士講,他們已經不休不眠的守了好幾個晝夜。
小護士捏著筆正要偷眼打量一下病床上的人,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有一瞬間的停滯,她條件反射般的抬頭看過去,驟然響起的尖銳鳴叫讓人呼吸一窒,屏幕上的那條紅線變得筆直。
片刻近乎詭異的寧靜,小護士最先回過神,迅速沖出門喊來值班醫生,病房里頓時亂作一團。
天花板上的白熾燈閃了閃,發出電流通過的滋滋聲,屏幕上的紅線像儀器接觸不良似的,斷斷續續的抖了幾下。
病房里的慌亂的幾個人誰都沒注意到,那條紅線抖了幾下后開始呈現出緩慢的波動趨勢,幾個細微的弧度跳動片刻逐漸恢復正常。
值班醫生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那頭剛送來個出了車禍的患者,他來不及處理就被小護士叫到了這里。
推門的一刻,幾雙眼睛同時盯著他,值班醫生看了看心電監護儀上平穩跳動的線條再看看他們,幾個人面面相覷。
卓以只覺得渾身像是被巨大石塊碾壓過的酸痛,肌肉筋脈骨骼都防備被扯碎了拆開了再重新揉做一團,意識混沌不清,似乎有什么東西被剝離開然后再重新融進去,最后一股腦塞進他的腦子,頭痛欲裂。
他想睜眼,外面似乎很亮,聲音嘈雜得讓他難以繼續入睡,一系列動作指令發出通過每根神經傳達到大腦最終體現在肢體上不過是他的睫毛顫了顫。
恍惚間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忽遠忽近得聽不真切,腦海里有個聲音告訴他,你不能睡了。
這回身體先于大腦,他的睫毛顫了幾下眼皮微微闔張出一絲縫隙,白熾燈的光線漏進眼底,瞳孔緩慢聚焦。
卓以保持著這個姿勢躺了很久,有人在他耳邊絮絮說些什么,他有些不耐煩的閉上眼,嘈雜聲戛然而止。
再次清醒的時候比先前好了太多。
他是從一場很長很長的夢里醒來的,他安靜的回想那場夢,夢里他是個叫徐遠的大學老師。
卓以緩慢睜眼,盡管病房里的燈光昏暗但他還是適應了很久,他有些茫然的盯著床頭那盞昏黃的小燈,散發著柔和光線的黃色小點落在視網膜上模模糊糊的一片,過了許久才緩慢聚焦,視線逐漸清晰。
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渴發疼,眼角余光瞥見旁邊似乎有張桌子,他伸手欲碰,簡單的抬手動作幾乎用盡了力氣,手臂抬到半空又落在病床上發出清晰的聲響,趴在床邊小憩的人被驚醒,慌忙起身去扶他。
卓以借著幫助有些吃力的撐起身靠坐起來,腰后被墊了個枕頭,好讓他能舒坦些。
他微微闔眼就著人的手拖著被子小口小口的咽了些溫水,昏黃光線下烏黑的眼珠泛著幽深的光澤。
他在想那場夢。
夢里渾渾噩噩度過了二十幾年的光景,一路中等偏上的成績讓他順順當當考上了一所還算不錯的大學,算得上漂亮的皮相讓他深得導師喜愛,在招聘處兜轉了幾圈最終選擇留校當一名導師安穩過活。
他本可以一輩子安安穩穩的。卓以緩慢闔眼,一幕幕清晰在他眼前閃過。
如果沒有跟那個人糾纏的話。
那個人似乎叫做……謝黎?
那場夢太真切了,卓以根本無法分清究竟是一場荒誕夢境還是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靈異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能清楚的回憶起感覺到死前痙攣的疼痛,過于強烈的恨意讓他回想起來都有些心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