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的人都說,三爺手底下那個潘子,軟硬不吃,百毒不侵。
吳邪那時候才六歲。
他上一輩一個爹兩個叔,總共只有他這么一個孩子。吳家就靠他傳宗接代,所以爹和叔叔都寵他慣他。
當然了,也不是毫無節制的溺愛,畢竟吳家也曾是個“名門”,怎么說也不能讓后輩成個紈绔,丟臉。
“寵他慣他”的含義是,讓他去他三叔的盤口玩。
吳家三爺吳三省,道上鼎鼎有名的吳三爺,最怕見到這個侄子。
本來嘛,他干的就是損陰德的活計,吳家太爺吳老狗又決心要洗白,不讓吳邪接觸這些東西。那這小侄子天天往他盤口跑,問東問西的,他怎么解釋?
“三叔三叔,這個珠子是哪來的啊,好好看哦。”
他說是死人嘴里摳出來的,行么?
“三叔三叔,這個珠子給我玩吧,好不好?”
都說了是死人嘴里摳出來的小兔崽子怎么這么不怕邪呢?
哦他還沒說。
這顆珠子保尸身五百年不腐,必定是個寶貝。吳三省本打算賣個好價錢可以給潘子娶個媳婦。
——潘子!
吳三省大喜,高聲叫:“潘子!潘子你過來!”
潘子正在清點帶出來的冥器。這次的筷子夾了不少生人,他怕有人裹私。聽到三爺喚他,他一邊應著一邊拉了個信得過的手下讓他接手,急急忙忙跑到三爺邊上:“三爺您叫我?”
吳三省把小小的吳邪推到他面前,順手摳走了他手里的珠子:“這是我侄子吳邪,你帶他去玩,我去看看受傷的兄弟。”
“可是三爺——”潘子一句話沒說完,三爺已經走遠了。
剩下潘子和吳邪眼對眼。
那時的潘子也就二十出頭,看上去比后來更兇狠些,也更拘謹些。可吳邪不怕他,即使他滿臉的煞氣,像是入了障,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潘子當然不敢對吳邪怎么樣,即使吳邪是個六歲的孩子,他伸手就能捏死。笑話!這可是三爺的侄子!論輩分他還得叫聲“小三爺”!
“小三爺。”潘子也就真叫了,絲毫不覺得對這么個孩子用尊稱有多丟臉,“你想玩什么?”
沒等吳邪回答,他苦惱地撓撓頭,戾氣就變成了憨厚:“潘子是個粗人,沒帶過孩子,要是有啥地方讓小三爺不滿意,小三爺盡管說!”
吳邪沖他笑了笑,一派天真:“潘叔,我想要三叔那個珠子!”
他來三叔的盤口很多次,可這確實是他和潘子第一次見。小時候父母帶他來時他太小不記事,記事之后三叔常帶著潘子在外頭跑,偶爾三叔回來了,潘子還在外面。不過這一點不妨礙他知道“潘子”這個人。
道上的人都說,三爺手底下那個潘子,軟硬不吃,百毒不侵。
在吳邪心里,潘子應該是個威風凜凜,高大帥氣的人物。真正見到的與想象差距太大,梟雄的形象毀滅,以至于吳邪甚至有些輕視他,更遑論害怕。
反正有三叔撐著腰,他怕什么。潘子再怎么厲害也得聽三叔的不是?
潘子來的時候看見吳邪拿的那顆珠子了。為了取那珠子,折了三個弟兄,就算他估不出價,也知道是個寶貝。他猶豫了一會兒,牽著吳邪把他帶到小廳里安置。
他的手很大,皮膚很粗糙,有疤有痂有陳年的繭子,磨的吳邪有點疼。吳邪皺皺眉,也沒說什么,任他牽著。
潘子讓吳邪坐在椅子上,倒了水拿了些吃的給他消磨時間,然后就走了。吳邪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不耐煩了。
就是看他人小不樂意伺候唄!讓他在這里等,自己跑出去,反正三叔也不會怎么怪罪他!
吳邪氣呼呼地跳下來,還沒邁步,就看見潘子回來了。他蹲下來,把手在小小的孩子面前伸開,掌心上赫然是那顆珠子。
“我跟三叔要來了,給你,小三爺。”
那是吳三省預備給潘子娶媳婦的彩禮錢。潘子提前拿過來,所以再也沒娶上媳婦。
吳邪哪知道這顆珠子的價值,回家后隨手把珠子扔在屋里了,再后來就忘了這件事。從張家古樓出來后,他瘋了一般把屋子翻了個底朝天,捧著珠子在墻角坐了一整天。
他突然很想念潘子小時候牽他手的感覺。他去找三叔大多是被打發給潘子的,潘子牽著他走了很多年,直到他長大。
吳邪捧著珠子,又哭又笑。
他想,終究是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