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時候每節(jié)課都有逃過,唯獨沒逃過思修課。
思修課老師是一翩翩美男子。學的是正統的國學,教的卻是不正統的思修。
老師名叫陳椰,身高八丈,三十歲左右,常年穿著一件民國長袍,手上拿著一把骨扇。長得清瘦,至于臉,你把王力宏吳彥祖的臉弱化一點安放上去,配個眼鏡,大概就是那個樣子了。
不逃課的原因有很多,但不逃他的課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上課太吸引人了。
對的,太吸引了,你想象一下,吳彥祖的臉擺在講臺上,一身長袍一把扇子,還沒開口,氣勢就先在那了。課的內容大多是民國時期的文人雅士,近代鄰國的血淚史。氣氛沉悶的時候偶爾拋出一個奇聞逸事的段子,動情之處扇子一開一合,長袍一搖一擺,在現代化的建筑里,多媒體化的教學中,仿佛就只剩他立身的這個講臺,還保留了點大學的古韻。
學校在大學城,學校和學校之間都很近。他偶爾會邀請幾位隔壁高校的老師來給我們講故事。估計是他酒席間的朋友。那幾位老師也是跟他一樣的妙人。站在臺上就口若懸河興奮不已。
你很容易就能體會到他的認真。很多所謂教授,都是把老師這個職稱踩著的,敷衍過去就得了。而他是捧著的,要很努力才配得上這稱呼。
其實很難把一門思修課教好。
思修全名是《思想道德修養(yǎng)與法律基礎》。你要是敢翻開書看看,你就會發(fā)現里面談的全是:黨是怎樣的,黨希望你怎樣,黨不準你怎樣,你能這樣爺爺們就很高興了。字里行間全是“吃人”二字。
我一直認為,要培養(yǎng)一個人的品德,最重要的不是讓他去相信什么,而是告訴他不該相信些什么。前者是洗腦后者是培養(yǎng),前者是抹殺人性,后者是培養(yǎng)理性。
這就是為什么他明令禁止我們上他的課帶思修課本。反而鼓勵我們去讀曾子的《大學》,認為那才是真正的思修。聽了他的話后,我特意去圖書館悶了一下午,翻不過三頁,沒能體會到里面的意義,終究只好放棄。
一學期就這樣到末尾了。期末大家都忙著備考,最后一節(jié)課去的時候,一百多人的教室只有零零星星的十幾人,他依然笑容滿面,風采不減。
我略微有些心酸。
他鞠個躬謝謝我們,走下來逐個跟我們握手。輪到我的時候,我還沒伸出手去,他就拍拍我肩膀以示鼓勵。走的時候猶豫一下,問他拿了電話號碼。
回宿舍的路上越想越覺得告別太平淡,好像缺了點什么。憤憤不平的把想說的都寫進了短信,發(fā)了給他。
不是想歌功頌德,不是來阿諛奉承。
純粹覺得,一個堅持不說思修課本那些廢話的老師,一個堅持不靠點名來留住學生的老師,不應該用幾下掌聲就敷衍過去,應該有一些反饋和應得的感謝。
毫無疑問,老師的課是很精彩的。無論是新加坡血淚史還是特邀過來的中大嘉賓,都讓那些麻木的人放下手機抬起頭來。沒有軍理高數某些老師那些敷衍了事照本宣科的態(tài)度,跳出課本去談談這個世界,簡直就是業(yè)界良心。而且即便沒人來,還堅持不點名。換做是我,要是沒人來,我不點個十萬八千次都難解我心頭之恨。
難得,真的很難得。
聽您老人家的口氣,大概是把這學期的課當做是試水。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覺得這肯定是成功的,站在食古不化的校領導的角度…我想他們心底肯定不怎么愉快,但還是堆出一臉笑容地說“年輕人嘛,就是要大膽去做”
以前我一直想象大學里應該是各有風格的講師,情到濃時,拋開課本,談一談他們的人生經歷或者奇聞異事。但來到大學才知道這里都是千篇一律的木頭人,拿著績點去威脅你。很多老師連高中老師都比不上。上課就像表演課本朗誦,甚至普通話還不標準。
陳老師是我覺得真的講課有大學范兒的人,甚至還cosplay了國民服,還配著扇子。最重要是長得還不錯,看上去和藹,應該能接受別人意見的樣子。所以斗膽跟您談一談這所大學,談一談對您這門課的看法。即便以后老師不再用這種方式去上課,我還是想讓你知道,你曾經嘗試過,并成功影響了那么一小撮人。他們由衷地感激你給了他們一個學期的思修課,這個真正的思修課。
下面是老師的回復。
謝謝你 匿名的同學。感恩一學期課堂的相知相識相隨。你們回饋給我的,比我授予你們的多。現在的大學已非民國的大學,容易讓人沉淪,需要我等有心師生一同尋覓自渡渡人之道。謝謝你們包容我這初登講臺者的生澀與天馬行空,先賢說‘’為學不易,做人實難。‘’我補充是‘講學不易,為師實難’。望我們能守護住內心大學理想的光輝,不負初心,有始有終。
ps 盼看到cosplay請加我微信..
當然加了他微信。我偶爾在朋友圈里寫些小文章,下面都會看到他的回復,或是鼓勵或是建議。
及至我厭倦了專業(yè)無趣的學習,毅然走上了文學的路,并發(fā)了朋友圈表達決心的時候,他在下面回復到
“文路崎嶇,從吾所好,一意孤行。”
在回復框里打了很多字,想了想又刪掉,最后只回復了幾個字
“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