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二歲那年暑假，娘突發重病臥床不起。
娘臨終前拉著臘月的小手告訴她，說她不是娘親生的，是娘十二年前臘月里在村口老榆樹下撿的。當時娘還是未嫁的大姑娘，但看到襁褓中的小生命，還是堅決地把她抱回了家。娘還告訴臘月，讓她替娘好好照顧小她五歲的弟弟春天。
娘走了，臘月哭了三天三夜，哭夠了，擦干眼淚，人卻堅強了。村長覺得這倆孩子太小，不能頂門立戶過日子，就主張把春天送人撫養。收養人來了，要帶走春天。春天抱著臘月大腿哭喊著說，姐，我不要離開姐，你不要我了嗎？姐，我聽話，以后再也不淘氣了。臘月更舍不得，死命拽住弟弟不撒手，說啥也不讓人把春天領走，還對村長說，我弟，我能養。村長和領養人無奈地搖搖頭走了。
春天七歲了，該上學了。本來臘月是該上初中的，可為了省錢供弟弟上學，臘月毅然輟學。那晚臘月撫摸著心愛的書包哭了大半宿，她真有些舍不得啊。
弟弟去上學了，臘月在家也不閑著。侍弄莊稼，洗衣做飯，喂雞喂鴨，瘦小的臘月一天從早忙到晚，仿佛不知道累似的。然而賺了錢自己卻舍不得花一分，全都攢起來供弟弟上學用。
春天人小，卻知道姐姐最疼他，有時就趴在姐姐耳邊悄悄地說，姐，你真好，等我長大就娶你做我老婆，養你老。臘月臉一紅說，弟，別胡說，我是你姐，怎么給你做老婆。春天哭著說，不行不行，我就要娶姐做老婆，我就要娶姐做老婆。臘月看弟弟哭了心疼弟弟就順著他說，好好好，就娶姐做老婆。
小姐弟倆相依為命，春去冬來，葉枯葉綠，一晃間，臘月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春天也考上大學了。大學的費用讓臘月有些力不從心，單靠那幾畝薄地，即使臘月拼命忙碌，也難以維持。鄰居張嬸給臘月出主意說，臘月，你也老大不小了，找個人家嫁了吧，也好有個幫手。臘月也覺得是個辦法。沒幾天張嬸就給臘月介紹了一門親事，小伙子人不錯，家境也寬裕。臘月挺同意，可春天卻說啥不同意。他說，他不想姐姐因為他的學費而早早出嫁。再說這些年都是姐姐含辛茹苦照顧他，他還沒來得及讓姐過上一天好日子，他要報答姐姐。臘月說，弟，姐也不小了，二十好幾的大姑娘，按理說早就該出嫁了。再說姐嫁人也不單單為了你的事。春天倔強地說，姐，我不管因不因為我，反正你現在出嫁，我立馬退學。臘月的婚事就這樣擱淺了。
春天為了減輕姐姐壓力，利用節假日去做家教，發傳單，去飯店刷盤洗碗，去工地做力工。人瘦了心卻踏實了。看到黑瘦了的春天，臘月心疼地哭了。春天說，姐，不哭。春天擁臘月入懷，臘月忽一下才感覺到弟弟已成了堅強的男子漢。春天對臘月說，姐，等我大學畢業了，有了工作掙了錢，一定讓你過好日子享清福，啥都不讓你干，養你一輩子。臘月聽了，臉一紅，心里暖暖的。
春天大學畢業了，有了工作。在臘月二十八歲生日那天，春天對臘月說，這些年姐都沒過一個像樣的生日，今天咱們要好好過一回。春天不讓臘月插手，自己弄了一大桌菜。春天讓臘月閉上眼睛，然后自己手捧一束嬌艷的玫瑰花，單膝跪在臘月面前。春天說，姐，先祝你生日快樂。然后是——臘月，嫁給我吧。臘月被春天的話驚住了，問，弟，你胡說什么，我可是你姐啊。
春天說，臘月，你是我姐不假，可你并不是我親姐。咱娘臨終時告訴我，說我是她當年開春時在村頭撿到的。臘月說，娘也是這樣告訴我，說我也是撿來的……
娘，姐弟倆異口同聲喊了聲娘，雙雙跪倒在娘的遺像前，心中百感交集，禁不住淚如雨下。在淚眼朦朧中，仿佛看到娘微微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