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樂小檬覺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不矜持的女生，好兄弟大林一再提醒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追，但千萬不要告白，因為你是女生。可是在愛上桑榆的時候她就器械投降了，她想，女生又怎么了，追求愛的權利誰都有，她才不想有一天回憶往事的時候，會后悔。
初見桑榆是在軍訓場上，他因為來遲了在操場邊蹲了半個小時的軍姿，那是樂小檬第一次見他。
報道當天晚上的班會他就沒來，據說火車晚點了，結果今天又遲到了，她心想，他應該會成為班上的刺頭吧，畢竟大學報道有兩天，一般情況下都會買前一天的票，而且就算火車晚點了，今天軍訓遲到了又是什么鬼。
樂小檬結束半個小時痛苦到飛起的軍姿之后，站在帳篷下喝水的時候看著蹲了至少有二十來分鐘的桑榆，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和不斷滾落的汗珠，還有抿得發白的嘴唇和捏著拳不斷顫抖的右手。
她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心疼，咬了咬的杯沿，看了看被女生簇擁的教官，最終什么話都沒說。
不知誰喊了一聲，教官，那個男生的時間到了！這個時候，樂小檬才跟身邊的人一起起哄喊了起來，讓教官快饒過人家。
后來，樂小檬想，如果當初自己勇敢一點，第一個喊出那句話，第一個跑到他身邊會不會不一樣，可惜沒有如果。
02
桑榆人緣很好，一改開學時留下的壞印象，還和她一起進了院學生會的同一個部門。她編造了無數個理由說給別人聽，小心翼翼地怕被別人發現了她對桑榆那點小心思，其實她偷偷看了桑榆的申請書才決定要進這個部門的。
因為在一個部門，又是一個班的，一來二去總被分到一起組織活動，兩個人就熟了起來，樂小檬守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安靜地在他身邊扮演兄弟的角色，在無數個夜里，打出來的【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刪了又打，打了又刪，嬉皮笑臉地和他開著玩笑。
【你太矮啦】
桑榆發qq消息的時候樂小檬正在洗衣服，擦擦手上的誰，回到：【你才矮呢，你全家都矮！！！】
【我家人身高都和我差不多，我要是矮的話，那你是啥？侏儒？】
樂小檬想那時候如果有表情包的話，她肯定會回他個【爸爸不要你了】的表情。
為什么喜歡桑榆？樂小檬自己也不知道。
桑榆高高壯壯的，典型的山東漢子，連五官都粗獷了起來，并不是樂小檬喜歡的清秀斯文形，卻在初次見到時，就像中了丘比特之箭一樣，一眼淪陷。
很不可思議吧，若是之前有人跟她說，你以后會喜歡這樣的男生，她肯定不會相信。但是喜歡就是這么毫無道理可言的事情，若是有道理可言的話，那就不是喜歡了。
那天部門才結束一個活動，樂小檬正在努力夠著貼在墻上的氣球，可貼得太高，要跳起來才能夠到，報告廳也沒有活動的板凳，她還很怕氣球會爆掉，惆悵到不行。
“說你矮，你還不信，”突然頭頂上出現一只手，把氣球的膠帶往下一扯，順手把氣球塞到她懷里，繼續拆旁邊的氣球，便拆邊叨叨，“我發現你不但矮，還智商欠費，給你五毛錢快去營業廳充充智商吧。”
“你才笨呢！”樂小檬條件反射性地回到。
“我這么個大活人站在那，你夠不到不知道喊我幫忙，不是笨是什么？”桑榆似乎想用氣球砸暈她，摘下來地氣球都往她這里扔。
好事的男生跑到她這里來踩氣球，嚇得她尖叫著跑到了邊上去，完好的氣球她倒不怕，爆掉的氣球總有種炸彈的感覺，她撇撇嘴，在臺下面喊道：“你們好無聊啊，待會還要掃地。”
桑榆拿著氣球似乎想跑到她這邊來捏炸，嚇得她把掃把一扔就跑到外面去了，隔得老遠還能聽到桑榆那恣意張揚的笑聲。
樂小檬估摸著他們大概鬧完了，探頭進去發現桑榆正拿著她剛剛扔掉的掃把在打掃衛生，剛剛嬉鬧的幾個男生都不見了，她有些疑惑地問：“他們呢？”
“我讓他們先去吃飯了，順便把借來的東西都拿去還了，”桑榆一邊掃著地一邊說，“你就坐那等我一下，我掃完地帶你去吃好吃的。”
“那你快點。”樂小檬本來想幫他的，突然意識到好像之前每次部門活動，他都沒讓自己收拾過會場，自己主動要幫忙也都會被他找各種理由懟回來，所以，今天……他是故意的？自己對桑榆來說，是不是有那么一點點的不同。
小檬覺得自己像吃了糖一樣，在心里暈開來，吸引了千萬只螞蟻，松動了自己心上的墻的根基，那克制自己流露愛意的墻。
而一切的不可接受的后果便從欲望開始，最開始她可能只想要一個擁抱而已。
03
“早上吃什么？”樂小檬問道，她和桑榆的值班是排在一起的，所以要去系館值日的早上都是和他一起吃早飯和中飯的。
“你想吃什么？”
“去樓下阿姨那里吃吧，我想吃她家的小餛飩了，然后再買一根油條一人一半怎么樣。”
“你是豬么……”
“我胃口很小的好嘛！阿姨家的餛飩分量太少了，換你兩碗都吃不飽，你才是豬呢！！！再說我也很想吃阿姨家的油條啊，那邊離寢室太遠了嘛。”
“好好好，加油吃，你是最胖的！”
她和桑榆不住在一個公寓區，自從樂小檬保持距離的想法松動后，她就拐著彎找各種借口去B公寓區吃飯。
“你怎么又過來了？”桑榆一臉嫌棄地看著拉著他去吃串串的樂小檬。
“你這邊好吃的多啊，我就過來了唄。”樂小檬一邊拿起一根串串，一邊說道。
空氣安靜了三秒鐘，桑榆突然一臉嚴肅地說，“我一直有一個事情沒告訴你……”
樂小檬以為他要告白了，突然這么鄭重，感覺下一秒他就要說出她期待已久的話了，她都能感覺到胸膛下撲通撲通加速的心跳。
“你的臉圓了一圈了！”
看著他突然轉變的畫風，樂小檬感受又重新安定下來的心跳和涌上來的淡淡的失望。無法，她只能佯裝正常的笑著去打桑榆，一邊無所謂的岔開話題：“對了，我把期末考試要用到的幾科筆記整理出來了，已經發你郵箱了。”
“女神，小檬，你就是我女神！”
“閉嘴吧你，我不想聽。”樂小檬化悲憤為食欲，狠狠地嚼著嘴里的肉，低著頭把險些掉下來的眼淚又逼了回去。
你經常不按時吃飯，一日三餐圍著你轉；你總是丟三落四，每天就像你的小保姆一樣追著你提醒；怕你掛科，每次期末都會專門為你準備一份筆記。她明明已經表現得這么明顯了，似乎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卻只有你不知道，又或是你假裝不知道。
04
“大林，我好后悔。”樂小檬抱著自己的好兄弟嚎啕大哭，抽噎著說道，“我，我，如果，我如果……聽了你的就好了。”
大林溫柔地默默她的頭發，“傻丫頭，你值得更好的。”
記得他們一直在學生會做到了大三，大三下學期部門換屆聚餐，她借口喝多了酒，在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趁著大家起哄跟桑榆告了白，桑榆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了，留她一個人在飯局里尷尬地站著。
散了會之后， 拒絕了部門小伙伴的相送，她一個人蹲在桑榆的寢室樓下哭得快要被過氣去，幸好夜色地籠罩，桑榆的專屬信息提示音響了起來。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陪伴，但我們不合適做戀人】
樂小檬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回到【為什么不合適？我不信我表現得那么明顯了，你會沒看出來，我也不信你會是那種享受著別人追著你的人】
【你就當我是那種人吧】
【桑榆，我在你樓下，有什么話當面說清楚】
【你回去吧，寢室快關門了，我不會見你的】
【你不見我我就在你樓下等一夜！】
這條消息發出去后，久久沒有回復，就在樂小檬以為桑榆不會回復也不會下來時，她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影，她聽著男生氣急敗壞地聲音，突然笑了，笑著站起來看著眼前的人，但可能是蹲得太久供血不足，眼前一片黑天地都開始旋轉起來。
她聽著桑榆焦急地喚著她的名字，牢牢握住她的手，那一刻大概是除了一起吃飯的時光之外最美好的時光了，她知道，眼前這個人跟她有著同樣的心意。
“你何苦呢？”桑榆把她背在背上，向她的公寓區走去，“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盡我可能地對你好，就是不想欠你太多，你要的我給不起。”
“為什么給不起，為什么？”
“我配不上你，小檬。”
樂小檬沒有問原因，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問，三年的相處，她聽得出他語氣里滿滿的失落與自卑。
“大林，你說如果那天我問了，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
“不會的，小檬。無論出于什么原因，追根究底終究是他不夠愛你。”
一個人如果足夠愛你，配不上他也會讓自己努力配上你的。
05
他自己都快忘記了什么時候自己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小尾巴，像小太陽一樣掛著笑臉出現在他的身邊，總是備好放在身邊的溫熱水，三餐拉著自己陪她一起吃飯的小丫頭，每學期期末他總能比別人早拿到的復習筆記，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就入了她的眼。
桑榆伸手想要摸摸趴在課桌上睡著的樂小檬，手在空氣中停頓了一下，還是縮了回去，這樣的她，不是自己能夠占有的，她的幸福也不該是自己能夠給予的。
“桑榆。”少女攜著軟糯輕快的嗓音和獨特的清香撲進了他的懷里。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人兒，卻在下一秒看到懷里的少女抬起頭來淚流滿面地問他：“你為什么不能喜歡我？為什么？”
他張嘴想反駁，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看到漆黑的一片，只有窗外的蟬在不斷地叫著，如同此刻他凌亂的心情，不是不喜歡，只是不能夠喜歡。
為什么不能夠喜歡呢？他聽見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問著自己。
樂小檬就像太陽一樣，那么優秀，遙不可及，他知道從她出現在自己身邊開始，從她讓自己體會到從未體會過的溫暖開始，他就知道，他逃不掉了。可是從小生活在黑暗中的他哪里配得上那么優秀的小檬呢，成績又好、長相又好，家庭壞境又好，比他這無父無母的孤兒要好的太多太多了。而且她對他那么好，他還不起的。
桑榆閉上眼睛，耳旁響起的都是樂小檬喚他的聲音。
“桑榆，你看，我折的千紙鶴，送你啦。”
“桑榆，我買了好多東西，超級重，你來公交車站接我一下唄。”
“桑榆，我給你打了熱水，是不是很棒，夸我。”
……
“桑榆，桑榆……”
對不起，小檬，對不起。
06
樂小檬輕輕拂過系館辦公室里的桌子面，她記得桑榆以前坐在那里辦公的時候，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對面偷偷看著他發呆，有的時候拿手機偷拍兩張照片就竊喜不已。有的時候被桑榆發現了她就裝傻，現在想想大概是笑得一臉智障。
大四實習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桑榆了，說心里不怨是不可能的，她盡全力把最好的都給他了，他卻總是在拒絕，就像第一次見面伸出去想跟他握手，卻被無視掉一樣的尷尬。
還記得那天她和好兄弟大林哭訴地時候，大林和她說的一句話：“我讓你不要主動去追別人，就是因為知道你這個人比較軸。一開始你介入他的生活沒有錯，你對他好也沒有錯，可是你無條件地對別人好，一是會讓你自己顯得掉價，二是你知道別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你給別人的好，只是你自以為是的好。就像開學的時候，你明明有機會去幫他一把的，你卻退縮了，小檬，其實你總是在該軟弱的時候固執，該堅強的時候退縮。”
當時她覺得很生氣，可是現在冷靜下來想想，是的呀，她竭盡所能地對他好，纏著他，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是不是打擾到他的生活了，打擾到他的日常交友了。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她意外的看到桌子角落放的一只千紙鶴，記得那個時候她才在手工課上學會疊千紙鶴，就迫不及待地把第一只千紙鶴送到了他的手上。樂小檬看著有些陳舊的千紙鶴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我給你的愛，連一只千紙鶴都是負擔。
樂小檬隨手把千紙鶴丟在了垃圾桶里，轉身離去，卻沒有發現千紙鶴被重新疊過的印記和匆匆跑過來，并且在垃圾桶里撿回千紙鶴的桑榆。
他看著手中的千紙鶴，仿若失而復得的珍寶。
……
桑榆看著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樂小檬，攤開了千紙鶴的紙，在內頁一筆一劃地寫下了：
吾愛所贈。
然后將它放在桌子上一抬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