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五年沒有回老家了。
爺爺奶奶養(yǎng)的那只大黑狗,也早已不認(rèn)識我了。
以前家里斷斷續(xù)續(xù)養(yǎng)了好幾只狗。
最愛的是大舅帶來的那只大黃狗。
大舅年輕時是打獵的好手,走遍十里八鄉(xiāng)。
每年春秋,大舅和幾個表舅總要帶著一群勇猛的獵狗到村里打獵。
獵狗有黑的,白的,黃的,每一只都生龍活虎,殺氣騰騰。只有舅舅們管得住它們。
一次,大舅留下了一只大黃狗。
這是一只母狗,它在家里扎下根,成了我和弟弟妹妹們親切的小伙伴。
每周五傍晚,它總會坐在村口的石板路上等我們回家。
它敏銳的耳朵高高聳起,兩只烏溜溜的眼睛不時朝路的盡頭張望。
一看到我們,它馬上一躍而起,飛奔過來,四條腿來回交替跑著,結(jié)實的身子上下躍動,興奮十足。
一到我們腳邊,他便使勁兒往我們身上鉆,一會兒嗅嗅我們的腳,一會兒舔舔我們的手,尾巴不停搖晃,百般親熱。
吃飯時,大黃狗總是安靜地蹲坐一旁,等著我們吃剩的骨頭。每次骨頭還未著地,就被它穩(wěn)穩(wěn)地銜住了。
大家吃過飯,它迅速起身,到飯鍋前等著,它知道自己的飯點到了。
我喜歡給他喂飯。
當(dāng)我拿著飯勺在飯鍋里舀飯,它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我的手腕。
舀好一勺飯放在地上,它立馬湊上去大口大口吃起來,經(jīng)常因為吃太急而噎著。
但一緩過來,他又狼吞虎咽。
舀第二勺時,它嘴里還吃著,眼睛卻又開始盯著我。
真是貪吃的家伙!
第二年冬天,大黃狗生下來五只小狗,黑的、黃的、白的、斑點的,可把我們樂壞了!
剛出生的小狗真小啊,一只手就可以捧起。摸著那軟熱肉乎,溜光水滑的小身子,心都要融化了。
看啊,它們厚厚的眼瞼緊緊地閉著,肉乎乎的小爪子笨拙地抓撓,圓嘟嘟的小嘴到處轉(zhuǎn),尋找母親的乳汁。
每天起床后,我和弟弟妹妹們總是直奔大黃的窩棚,逗小狗們玩。
小狗們鬧成一團(tuán)。
他們擠在大黃白花花的肚子旁,你爭我搶的吃奶,一顆顆小小的胸膛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著,像在演奏一首激昂的樂曲。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吮吸的乳頭乳汁不多了,馬上搶奪兄弟姐妹嘴里的,都得我們大笑。
大黃總是安靜的躺著,時而看看自己的寶貝們,時而看看我們,眼里全是暖和愛。
天氣漸漸暖和,小狗們越長越大,開始學(xué)走路了。他們歪著小身子,在后廳、柱子旁、狗窩邊來回騰挪,這兒一只,那里一頭,仿佛在玩捉迷藏。
走路稍不小心,就會踩著它們。緊接著,會聽到幾聲汪汪的慘叫,嚇得人迅速把腳抬起,抱起它們看看有沒有受傷。
晚上它們也不安分,喜歡到處亂跑亂爬,時常跌入天井,然后汪汪大叫,喊人救命。
每日三餐后,老爺爺總會端一盆熱乎乎的稀飯喂小狗。
廚房到后廳有一段路,調(diào)皮的小狗們看到老爺爺來喂食了,馬上從四處聚攏過來,乖乖地站在食槽邊等著。
“嘩啦”一聲,盆里的稀飯倒進(jìn)食槽里。
好似跑步賽場上的槍聲響起,小狗們開始搶食了!它們齊刷刷地伸長脖子,伸出粉色的小舌頭,吧唧吧唧飛快地吃起來。
不到三分鐘,稀飯就被一掃而光,幾只貪吃的小狗還在食槽邊扒著,戀戀不舍的舔著槽里最后一點米湯。
家里養(yǎng)不了那么多狗,小狗們兩三個月大時,就東家一只,西家一頭地送走了,或者被帶到集市上賣掉。
看著空蕩蕩的窩棚,大黃和我們都很失落。
過了兩年,大黃又生了一窩小狗。小狗長大些又全被送走了。看小狗、逗小狗、喂小狗的場景就這樣每隔幾年上演一次。
大黃漸漸老了,行動變得遲緩,眼神也灰暗了。但每個周五的傍晚,它還是風(fēng)雨無阻地等在村口。
它陪伴了我們六七年。
一個周五的傍晚,我回到家,妹妹傷心的告訴我。大黃死了,老爺爺把他葬在后山上。
我哭了,和妹妹一起到它墳前看它。
那是一個小小的土包,親愛的大黃就躺在里面。想到此后再也看不到、摸不到、喂不到它,我的淚水不禁撲簌簌地往下掉。
而后家里又養(yǎng)了幾只狗。
它們不似大黃,會在周五的傍晚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