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稿(愛情)《愛情獨角戲》

文/賀金楓

(一)

回國那天,好友張瑜打了無數個電話來,每個電話都耐心的勸我:“我說秦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給你介紹這女孩子都符合你的審美,你再三推阻,是打算這樣單身一輩子?”

張瑜是我初中高中外加大學的好友,我們一起走過了10年的求學生涯,眾人一直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我和他,一個溫潤謙和從不發脾氣,一個大大咧咧拈花惹草打架斗毆,是天平兩端的人,根本沒有靠近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唯獨有一件事,我們從來沒有向對方坦白過。

那頭的人聽我不回答,又勸說:“你看啊,我女兒都5歲了,妻子也賢惠能干,和當初漂泊的生活比起來,不知有多好,你也趕緊成個家吧。”

我望著外面淅淅瀝瀝下起的薄雨,是初春特有的氣息,有泥土的清香和花開的味道,我有好久沒有聞到這樣的馨香了。

張瑜不耐煩了,嚷著說:“哎我說秦柯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要不是看我倆是哥們,我才懶得巴心巴肺的給你找對象呢,你好歹也得領情吧!”

我沉默了片刻,低聲問:“在哪里,什么時候?”

他似乎松了一口氣,又哈哈笑起來:“三天后,我再告訴你,記得打扮得帥一點!”

三天后,我出現在了一家地道的法國菜餐廳,侍者領著我進了東邊的一個廂房,禮貌的敲門之后,推開了門,里面是泛黃溫馨的燈光,有平緩的音樂,里面坐著一位身穿水綠連衣裙的女孩,正在接聽電話,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我一下子有些恍惚。

她見到我,揮著手打招呼,像個孩子,臉上掛著燦爛的笑意,還有些微微害羞,一邊細聲對電話那頭說:“一會兒再給你打,我有事,拜拜。”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在她對面坐下,笑著開口:“你好,我是秦柯。”

她笑得有些靦腆:“我知道你是秦柯,我認識你。”

我神色一呆,隨后想大概是張瑜跟她說了什么吧,便溫和的笑,靜靜的開口:“我是個很少顧及感情的人,也許這次相親要讓你失望了。”

她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隨后又笑起來:“你不知道,初中的時候我是隔壁班的,還是張瑜的鄰居呢,經常聽他說起你,那時候,你在學校很出名。”

我低著頭,神思漸漸飄離,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那個時候,天空永遠是湛藍的,飄著幾朵細白柔軟的云,空氣里滿是書的味道,偶爾聽見鋼琴室里飄出淡淡的曲調,廣播里是清甜的嗓音,一遍一遍的訴說著,我們所經歷的青春。

我是在那樣的時刻,遇見宋雨馨的。

她站在張瑜身邊,手里抱著一大束粉紅玫瑰花,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眼睛是明亮的,嘴角彎彎的,露出臉頰深深的酒窩,一身簡單的水綠連衣裙,一陣風過,吹起她飄逸的長發,就像童話書里走出的公主,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微笑,來到了我的世界。

張瑜忙著幫我介紹,我神思呆呆的,不敢再看她,只能故作微笑,掩飾砰砰跳動的心,和緊張而又恍惚的美妙。

她笑著對我說:“秦柯,你好,我叫宋雨馨。”

是的,我知道,她是宋雨馨。

“聽說你剛從國外回來,張瑜說你一直沒有女朋友,想撮合我們,我想,你是個很好的人,如果我們能……”相親女孩臉色有些蒼白,又勉強的笑了,我收回神思,沒有說話。

“秦柯……”她試著叫我的名字,“你大概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代希,我……”

“我不打算結婚。”我平靜的打斷她,“至少現在不打算,并非你所想的任何原因,抱歉,感謝你能前來。”說完,我起身離開,余光瞥見她通紅的眼眶,心中有些不忍,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出了餐廳,我替自己點了支煙,坐在車中閉眼養神,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難受,我甚至想不明白,我為什么要拒絕代希。

我睜開眼,看見不遠的路邊,一對白了頭發的老人相互攙扶著,車燈照著他們蒼老布滿皺紋的臉,那臉上,是時光靜好、歲月流長的滿足,盡管步履已經蹣跚,盡管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臉,也依然是滿心愉悅的幸福。

我忽然很挫敗,甚至感到隱隱的絕望。


(二)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敲車窗,睜開眼,看見代希沖我微笑,比著口型:“可以下來談談嗎?”

我心中有些煩躁,但還是忍住了,下了車:“怎么了?”

她鼓足了勇氣,努力微笑著:“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嗎,你不知道,臨走時張瑜叮囑過我的,說我要是不能拿到你的號碼,我的下場就慘了。”

我無奈,接過她的手機,打算將自己的號碼存進去,卻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清脆的聲音:“……秦柯?”

我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凝固了,只剩一顆砰砰跳動的心臟和猛烈顫抖的雙手,四周的聲音都悄然靜止,這個聲音……

我猛地轉頭,那女孩也正扭頭來看我,臉上盡是驚愕,她試探著問,聲音有些激動:“是……秦柯嗎?”

我愣在那里,抑制住跳出嗓子的心臟,耳朵已出現耳鳴,干啞著喉嚨:“……是我。”

燈光下,她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只是聽到我的回答后攢出一個微笑,一如我所認識的她,那樣干凈純粹的笑,我聽到她說:“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久得,我以為我和她的相識,是上輩子的事。

“宋雨馨?”代希眼眸里露出驚訝,望著不遠處一身黑色長裙的宋雨馨,似乎被這樣的她嚇到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她現在,真是漂亮得不像話。”

我沒說話,只是那兩個身影,她帶著驚喜的笑意望著我,眼里抑制不住的高興,她的手挽著身旁那個高挑帥氣的男人,男人帶了一副眼鏡,冷冰冰的,但側頭看她時,眸子里卻帶著濃濃的溫柔。

我看見宋雨馨微笑著,親吻了一下男人的臉頰。

我忽然覺得有些刺痛,心中某個地方像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我說:“雨馨,我才從國外回來,有時間一起聚聚,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她點頭,笑著朝我揮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我望著她,還想說什么,到嘴邊已盡數吞了下去。我想,那些不能說出口的話,過了許多年,我依然不能說出口吧。

回到家已是深夜,我洗了澡,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三)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又回到了16年前,那個夕陽沉沉,天上飄著幾朵沉厚烏云的放學路。

那個時候,我暗戀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宋雨馨。

她是學校廣播站里的播音員,一口清甜好聽的嗓音,標準的普通話,總是帶著一點調皮。

那時的我對她幾近癡迷,每天總是在教室里逗留到最后,才背著書包,穿過濃蔭陣陣的林蔭道,這時候,她會和朋友成群說笑著走出校門,我就跟在她身后,看著她和朋友們一個個揮手告別,最后只剩她,獨自轉過一條窄窄暗黑的巷子,進了一個小區,笑著和門衛叔叔打招呼。

那個時候,我和張瑜還不是鐵哥們,一切的一切,只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張瑜是學校著名的花花公子,成績每科都掛紅燈,除了補考還是補考,終于,他在老師都已經放棄、父母也不管不顧的情況下,調整了位置,和我成了同桌。

后來很長一段歲月,我成了他學習上的支柱,生活上的盟友以及感情上的顧問。

“哎哎哥們,問你一個問題好么?”一天,張瑜纏著我說。

我正忙著做數學題,沒有時間搭理他,隨口敷衍:“有什么就說吧。”

他向我靠近了一點,聲音壓得很低:“我喜歡上一個女生,我們學校的,長得很漂亮,很斯文,你說我要不要追她?”

聽到他的話,我停了筆,思緒卻飄到遙遠的國度,想起了,那個喜歡穿著水綠連衣裙,喜歡淺淺笑的女生。

如果我有張瑜的勇氣,就一定可以跟她表白吧。

“喂,你在想什么呢?”張瑜用手肘推了我兩下,“叫你拿主意呢,感情顧問。”

張瑜談過多次戀愛,每次持續不到一個月就和人家分手,我問他為什么,他總是吊兒郎當滿不在意的說:“因為不是真愛,沒感覺。”

而我,往往對于他這種輕浮的態度不能認可,在我心里,愛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愛,沒有輕易流失的感覺,也不會那么痛快的放手,如果,他是真的喜歡過那些女生。

而這次,他難得的認了真,臉上的表情也不再笑嘻嘻:“我感覺她也挺喜歡我的,你說在這種情況下去告白效果會不會好點?”

我拿起筆,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那就去吧,被拒絕的可能性少,為什么還要錯過?”

張瑜受了鼓舞,第二天就去向那女生告白了,那女生答應了他。

那天下午張瑜曠課了,等我在薄薄的夕陽下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身旁立著一個水綠連衣裙的女孩,笑得陽光燦爛,手里捧著一大束粉紅玫瑰,臉襯得白皙溫婉,對我說:“秦柯,你好,我是宋雨馨。”

張瑜的新女友是宋雨馨。

而我,從來沒有比那一刻更失望和落魄。

我覺得,自己身體有什么東西被強行抽離,痛得難以呼吸,壓抑許久的情緒就要噴薄而出。

可我還是忍住了,因為,她是我喜歡的宋雨馨,因為,她是張瑜的女朋友。

他們的感情發展得很快,成了學校風言風語談論的對象,雖然彼此沉浸在戀愛的喜悅中,但終歸是受了些影響。后來,宋雨馨的爸爸來了學校,張瑜的媽媽來了學校,他們被請進了辦公室,我有一整天沒有見到張瑜。

放學回到家,我正在書房做作業,房間里的電話忽然想起,我拿起話筒:“喂?”

對面,是宋雨馨痛哭的聲音。

我慌了神,忙問她怎么回事,心里卻猜到了大半,他們早戀,傳到學校影響有多不好我是知道的,張瑜是個男孩子,他有責任有膽量承擔,可她只是個愛笑的女孩。

我拿著話筒手足無措,心里慌亂不知該怎么勸說,以往那些在張瑜面前的經驗都變成了荒誕的笑話,無措中我聽見自己在問她:“你在什么地方?”

等我找到宋雨馨的時候,她躺在公園湖邊的長椅上睡著了。我在她身邊坐下,湖邊吹來一陣又一陣的涼風,我感覺到她肩膀輕顫了一下,我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聽到她聲音沙沙的說了句“謝謝”。

那晚,我們就這樣坐著,至始至終,除了她那句“謝謝”再沒有其他的話。

我一直知道自己很不勇敢,這也大概,是我作為年年的優秀學生唯一的缺點吧。

可在我心里,從來沒有什么記憶像那一夜那么美,只有湖邊輕柔瀲滟的波光,輕拂的柳枝,還有我一直喜歡的人。


(四)

回到學校,張瑜上課來遲到了,懨懨的打了聲報告,徑直走到座位上,也不說話,但我看見他的眼睛是腫的。

我沒有問他和宋雨馨發生了什么,那些事,是我心里盡力想要回避的,我不想問,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張瑜說:“哥們,有時候你的心就像一面明鏡。”

是啊,有時候我也這么覺得,可是,我看透了別人的故事、別人的心情,卻看不懂自己的心。

張瑜和宋雨馨分手了。

那天,他們當著我的面大吵了一架,吵得非常厲害,連隔壁教學樓的主任都聞聲而來,他們倆,又被請進了辦公室。

出來以后,我在綠蔭下等張瑜出來,等到的,不過是張瑜輕描淡寫的對宋雨馨的一句:“我們分手吧。”

我望著張瑜,心里噴發而出的怒氣壓了我的理智,我沖過去一把揍在他的臉上,他踉蹌了兩步倒在地上。宋雨馨走過去扶起他,什么話都不說。

張瑜笑了,他說:“哥們,好樣的,來,朝這里打。”他指著自己的心,我一拳打過去,看到撞倒在路邊的臺階上,咳了兩聲。我拉著宋雨馨的手,像風一樣跑出了學校。

我三天都沒有去上課。

身邊的宋雨馨也沒有去。

我們找了一間陳舊但還干凈的旅館住了下來,每天除了睡覺,就坐在一起看電視,也不說什么其他話題,就談論那些搞笑的故事和生活笑話,因為我想看見她臉上的笑容。

吃了晚飯,我們約好一起去街上散步,她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買兩個冰激凌,一邊吃一邊哼著歌,蹦蹦跳跳的,很歡快的樣子,然后跑著跑著,回頭沖我笑:“你一個好學生都被我帶壞了,怎么辦,回去張瑜又要罵我了。”

說完,她僵了一下,又勉強笑了,眼眶通紅:“忘了,我們都分手了。”

那天晚上,她沒有和我一起看電視,只是一個人悶在房間里,無論我怎么叫也不肯出來,我心里慌亂了,唯恐出了什么事,便跑到柜臺說明原因,拿了鑰匙去開門。

里面的情形,令我早有準備的心,仍然止不住的刺痛。

她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房間里亂七八糟的,她直直的長發灑了一地,整個人卷縮在一起,那么無助,我在她身邊蹲下,望著她閉眼不停流淚的樣子,突然很想哭。

我轉過身,將眼淚倒回心里,在她身邊躺下,拔掉她耳朵上的耳機,戴在自己耳朵上,笑著說:“什么歌呢,我也想聽。”

她睜開眼,望著我,笑了一下,淚水卻決堤了,哭得肆無忌憚,我慌亂無措,只得不停地擦掉她流下的眼淚,她雙手環住我的腰埋在我的胸膛上,輕聲的哭出來。

她說:“秦柯,謝謝你。”


(五)

回到學校后,我主動遞上了一份檢討書,認真的向班主任認錯,并愿意承擔所有后果,鐵定所有的事情是我一個人所為,與宋雨馨無關,學校原是要給我一個處分的,班主任知道我平時表現很好,成績又好的不像話,在學校替我求了請,所有風波才被壓下來。

代希說我在學校很出名,大概,說的就是那個時候吧。

我和張瑜整整一學期沒有說過一句話。

偏偏和宋雨馨,成了熟識的好朋友。

初三畢業后,我曾問過宋雨馨準備填哪所高中,她笑著沒有回答,說在哪里都一樣。

后來我和張瑜在同一所高中,宋雨馨的學校和我們隔了半個城市。

那時候,她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坐1一小時的公車跑到我們學校。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倆并不怎么說話,偶爾還特意回避著減少獨處,直到有一天,宋雨馨打電話來,叫我們周末過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

那天張瑜帶了他新交的女朋友,新交的女朋友沒有宋雨馨長得漂亮,卻很引人注目,她天生帶著很強的氣場,見到宋雨馨時,笑著去和她握手,我看見宋雨馨臉色蒼白。

我知道,她心里還喜歡張瑜。

只有我知道。

分手前的他們,在我面前大吵一架,那是張瑜故意為之,目的是要做給別人看的。

那天回來之后,宋雨馨沒有再聯系我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沒有她的消息,心里很擔憂,鼓起勇氣打電話給她,我說:“雨馨,最近還好嗎?”

她似乎很忙,漫不經心的說:“還好。”

“哦。”我有些緊張不知該說什么,那頭的她也沉默了,良久,才擠出一句話:“秦柯,我想見你。”

我知道,只有她不開心時,才會想到要見我。


(六)

當天下午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下了課就直奔她的學校。她立在人群邊緣靜靜地眺望著,看上去很落寞,見到我,才露出一個笑容,很溫婉,她說:“秦柯,我想去喝酒。”

那晚是我送她回家的,她趴在我的背上一直哭著,口齒不清,爛醉如泥,眼淚卻透過薄薄的體恤流進我的身體里,滾燙的,帶著她擁有的炙熱。

她說:“秦柯,我爸爸死了……”

我背著她一直走著,從來沒有覺得她那么脆弱,就像透明的水晶,一摔就破。

心里升起一股恐懼,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堅強,她只讓我看到她的脆弱。

我在夜幕下輕吹的風里,低頭呢喃:“有我在,別怕…別怕…”淚水,卻順著臉頰落進柏油路。

高三畢業后,我和張瑜填了同一所大學,宋雨馨在隔壁城市。

張瑜的女朋友換了一批又一批,宋雨馨早已淡忘出了他的記憶,直到有一天我說起:“還有幾天是雨馨的生日,你準備生日禮物了嗎?”

他呆呆地望著我:“我忘了耶。”

我有些生氣:“如果你打電話給她,她會很高興的。”

張瑜沒有聽出我的弦外之音,轉身干自己的事了,生日那天,我終于有借口可以打電話給她,她接到電話很開心,清脆的嗓音說:“秦柯?”

我呆了,說:“你怎么知道?”

她呵呵笑了:“你剛到大學時,給所有的同學群發了一條短信,說這是你的新號碼,我早就記住啦。”她愉悅的說,“大學過得好嗎,有沒有交到合適的女朋友?”

我卻神思恍惚起來,她一直知道我的號碼,她記住我的號碼,可為什么,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難道,我僅僅只是她困惑難過的時候,解悶舒緩的朋友嗎?

我有些生氣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助的敷衍了兩句,掛斷了電話,連生日快樂都忘了說。

心里不知怎么的,很不是滋味。

后來她打電話,低沉的聲音:“秦柯,我想見見你?”

我擔心她出了什么事,瘋狂的丟下手里的工作趕到她的學校,直到她好好的出現在我面前,才放了心,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笑,說我帶你去見一些朋友。

宋雨馨有很多朋友,這源于她對誰都非常溫和,她帶著我進了一家餐廳,里面人頭攢動,她拉著我,得意的介紹:“這是我的好哥們秦柯,這個世上最關心我的人。”說完,下面的人都呵呵笑起來,我望著她,心里涌動莫名的情緒。

她的好友在我身邊坐下來:“雨馨總是提起你,說你是難得的好男人,以后誰嫁給你,一定幸福死了。”我只是微笑,并沒有說話。

我想,如果我真的那么好,她怎么舍得丟開不要……


(七)

再后來,?她依舊會隔一段時間一個電話,說著學校發生的趣事,也會抽空過來和我們一起玩,依舊是那個開心的她。

快畢業前,我接到她的電話:“秦柯,我談戀愛了。”

我說:“祝福你。”

她很溫婉的笑:“只要有你的祝福,無論前方有多大的阻礙,我也會加油通過的!”

我笑了,沒有回答。

誰都不知道,我此刻的心,已被冰涼的湖水灌滿,冰冷沒有溫度。

我沒有見過她的男朋友,但字里行間,聽得出來她很快樂很幸福。

畢業后我準備找工作,又接到她的電話:“秦柯,我要訂婚了,你能來參加嗎?”

她的訂婚我沒有去,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只是托人帶了訂婚禮物。

自己,開始準備出國事宜。

哪知,一場地震,突如其來。

地震發生后,我發了瘋的打她的電話,那一頭除了無法接通就是正在通話中。我在街上一面跑一面給她打電話,力圖要聽到她的聲音,天知道我有多想她,天知道我多么希望見到她,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會再次淪陷,我害怕我走不出她的世界,我害怕我一見到她,就忍不住想要抱緊她。

我在大街上跑得精疲力竭,她的電話依舊打不通,我突然害怕起來,這種絕望性的害怕比起讓我失去她,來得更為徹底。

我瘋狂的打車趕去她的城市,路上一直自我安慰著,她一定會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一面安慰,一面不停地打電話,電話那頭,依舊是無接通。

天黑之前,我趕到了她的學校,手機卻忽然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秦柯,你還好嗎?”她焦急的問我,似乎在哭。

我說:“沒事,你呢?”

她“嗯”了一聲:“我打你的電話一直打,一直打,怎么都不通,我好害怕……”

我沒說話,眼淚卻流下來:“傻瓜,你怕什么……”

她沒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哭,我靜靜聆聽著,那是她特有的哭聲,連聽到她的哭聲,都是這么幸福的事。

等到她好終于平靜下來,天色早已黯淡,我聽見她說:“也許我要結婚了。”

我笑了:“什么是也許要結婚了?”

她安靜了很久:“大概是……他沒有心中的那個人重要吧。”

那個人,我想,是張瑜吧。我知道,她一直還喜歡他。

我沒有告訴她我要出國的事,也許是我只想對她隱瞞我所有的行程,就如同我一輩子都不想聽到她說那句話一樣。

“我要結婚了。”

我知道,對于沒有勇氣的我來說,注定是會失去她的。

我知道,她從不屬于我。

我穿梭人群往來的方向走,我沒有告訴她,我已經在她的學校。


(八)

后來我去了法國,待了整整六年,我強迫自己忘記有關她所有的記憶。

回國后不久,她給我打電話,開場白染上了幾分歲月的痕跡:“秦柯,這么多年了,你的號碼還沒變。”

那是因為,這是唯一,你能記住的號碼。

她笑得山明水靜:“晚上一起吃個飯好嗎,我請客。”

她帶著那個男人一起出現在約定好的餐廳里,這一次沒有穿高貴的黑色,只是簡單的穿了一條水綠的連衣裙,款式和從前大不一樣,卻依舊那樣好看。

“怎么沒聽說你結婚的事?”餐桌上,她問起。

我一邊品著酒,一邊溫潤的笑:“沒遇到合適的。”

“一直知道你很挑,沒想到這些年一直沒變。”她似是責怪,“上次在飯店門口見到的女孩子挺好的嘛,挺像以前的我,你怎么不好好珍惜?”

我心靜靜地:“你看我跟你做了16年的朋友,看你都看煩了,再找一個和你長得像的女孩,豈不是要折磨自己一輩子?”

她咯咯的笑了兩聲:“原來你這么討厭我。”

可心底,她卻是我心中的獨一無二,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于是固執的以為,和她相似的女孩,都是她的影子,沒有她笑容的干凈和靈魂的善良。

我喜歡的是最真實的她,不是她的影子。

回到家后,張瑜的電話打來,他氣急敗壞的說:“秦柯好歹你不喜歡人家對人家禮貌點嘛,你不知道代希和我們初中是一個學校的,大學一個學校的,他追著你追了整整7年……”

我給不了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沒多久,宋雨馨又打電話過來,她說:“秦柯,這次回來是準備留在國內嗎?”

我說:“嗯。”

她似乎松了一口氣:“真好,以后能常常見到你。”

我沒有說話,神思飄得很遠,回法國的機票早在三天前就訂好,公司早就打了電話來,我固執的想,回來一次,見她一面也很好。

沒有多余的牽掛,就這樣離開,也很好。


(九)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等我收拾東西上了去機場的車,張瑜的電話忽然轟炸過來:“張瑜你小子到底在哪里,怎么跑得這么快連告別都不說一聲!”他是氣急,才會這么撕心裂肺的吼著。

我笑:“快到機場了,一會兒就上飛機。”

那邊沉默了很久,聲音有點冷:“我在機場……”話還沒完,行坐的車忽然劇烈的抖動起來,我一驚,看向司機,想問他到底怎么回事,司機臉色蒼白,我聽到他一聲慘叫,一個黑壓壓的東西朝我們逼近,我的眼前一黑,只感覺到地動山搖。

我全身疼痛,卡在車里動彈不得,張瑜似乎聽到了動靜,一直在問發生了什么事,我勉強笑了一笑,感覺到身體里的血液正在快速的流失,不禁忍著疼,說:“我掛電話了,有點事。”

“到底發生什么了?”他聲音焦急起來,我沒有力氣回答他,只覺得胸口一陣疼痛,人就快昏厥過去。

我拿著手機,忽然想起一個人,此時此刻,在生命不斷流失的時刻,我想的,竟然還是她。

我忽然很想再見她一面,哪怕,聽聽她的聲音。

我對張瑜說:“我先掛了……有件事……要跟雨馨說……”

“她……就在我身邊……”

說完,電話那頭換成那個熟悉而清脆的聲音:“喂。”

“雨馨,你老公人很好……對你,也不錯呢。”我笑著說,“你會過的很幸福。”

她輕輕地:“嗯。”

我說:“你以前那些老毛病還是改了,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記得說出來,難過了就聽歌,就像以前那樣……那樣,可以舒緩情緒。”

她又“嗯”了一聲。

“以后當了媽媽,記得溫柔一點,教孩子是需要耐心的,我知道……你沒什么……耐心。”

“我什么時候沒耐心了?”她反駁,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卻落下來。

“雨馨……好好,保重。”

她沒有什么,只是說:“嗯。”

我的心痛起來,突然很想將她抱在懷里,那是我在時光里遺失的勇氣,16年來,我沒有告訴她的心事……

那樣沉重難以開口的心事……

我原本想,一輩子把這個秘密埋在心里,就算有一天我們各自成家,各自生活,就讓它爛在我心里。

可此時此刻,我的生命即將流失,也許我再也看不到明天,再也看不到太陽,再也……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甜甜的笑意,盡管我想將它帶進墳墓,可此時此刻,我那么害怕它被埋進黑暗,隨著我一起化為云煙……

那頭的她,依舊沉默著。

我望著車縫外面露出的點點亮光,忽然淚流滿面,鼓足了勇氣,沖著電話那頭說了一句:“宋雨馨,我愛你。”

話音落,我整個人已經徹底虛脫,眼前開始出現黑點,耳朵恍惚的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

可是在說什么,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手機從我手間滑落,我靠倒在地上,余光瞥見車外面有一個水綠的身影向我奔來,我微笑著,心想,為什么直到現在才明白……

為什么,不能再活著的日子,對她說出那句話呢……

這個時候,她會在做什么,會在想什么,心里有沒有一點,是因為我……

我開始墜入無邊的黑暗,朦朧中,我又看見那些湛藍的天空,空氣里總是飄著書香味的日子,她抱著一束玫瑰花,笑著對我說:“秦柯,你好,我叫宋雨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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