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朵大概出了問題。
? ? ? ? 一
那天,我在書房看書。我的女朋友坐在我旁邊用平板電腦追韓劇,在這里我要交待一下有關她的一些情況,雖然看上去她和我的耳朵風馬牛不相及,但她極愛擰愛我的耳朵的,這點讓我懷疑她是否師出我媽,關于我媽和我爸的耳朵隸屬歷史遺留問題,暫且不表。
女朋友姓方,名喚真渝。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劉姐指著我的鼻孔說,這是馮揚,然后又親切的摟著方姑娘的肩說,這是真渝。她摟著方姑娘的樣子像是老鴇介紹她家頭牌的姑娘,不過劉姐的方言重,我聽成了“真迂”,一口檸檬水差點噴了出來。
“咋地了”方姑娘的方言好像更重些。
“沒事,方小姐的名字誰給起的啊?”我仔細打量了下她,皮膚白皙,身材嬌小,只要不說話,外人準以為是個南方姑娘。
此時,劉姐看話題起來后知趣地離開把空間留給我們倆。
“算命先生”方姑娘咬著吸管氣定神閑的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我的檸檬水再也咽不下去了,好在方小姐原諒了我初次見面就不合時宜。她說算命先生給的起的名字源自孔子的質真若渝,我糾正她那是老子的。“質真若渝,大白若辱”,取真渝二字真的是斷掌如意,是渝是污的意思。她笑癱在沙發上向我表示她就是那種污污的女生,以及她最喜歡我這類文化人了。為了證明她的污,她接連給我幾個葷段子。
接著我們就在了一起。在我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緊閉著雙眼,臉頰發燙,我怎么也撬不開她的嘴唇。
“我明天就要去A省的工地了”方姑娘雙眼盯著平板,像是自言自語。
“要三個月才能休一次假,工程要兩年才能完工。”她摁滅了屏幕。
她的工作是工程監工,用她的話說就是看著別人搬磚,實際上也是坐辦公室的工作,只用早晚去工地檢查一下,類似安全之類的問題,其余時間就是在辦公室里喝茶,做一些我看不懂的工作。
“今晚我不回去了”方姑娘說完就進了洗漱間。
那是我們交往的第217天。這是她后來告訴我的,她對計時之類有著特殊的癖好,這或許與她的工作有關,期間我們吵架四次,她寧我耳朵N次。
洗漱間的水聲停止后,緊接著兩聲開門聲,方姑娘進了我的臥室。
我佯裝鎮定的看完手頭上最后一頁書,也沖進了洗漱間。
她裹著浴袍躺在我的床上,我緊挨著她躺下,我沉默了兩分鐘后我的左手伸進了她的浴袍,感覺到她整個身軀戰栗了一下,我攬她入懷。
“用不用我先講個葷段子”聲若蚊吶。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
“廟里有盒安全套”,我的唇吻向了她的唇,像是螺母套上螺絲,無比契合。我用舌尖一顆顆地數著她的牙齒,她的身體不再僵硬,慢慢放緩,像長江流入平原的河床。
最后,我們相擁而眠,夢中她的發絲包裹了我的耳朵。
翌日,我們車站相擁而別。她踏上列車,我揮手作別,我的胸前還殘留她的氣味,耳朵開始想念她指尖的溫度。
她離開后的每一天,我們煲電話粥度日。
及至昨日,我意識到我的耳朵出了問題。
她在電話里問我最滿意她身體的哪個部位?我說,從腳尖到發絲,我愛你身體的每一絲每一寸,但我更愛你的靈魂……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了我讓我認真點。我略帶委屈地說真是頭發和雙足。她滿頭秀發讓我想起兒時的母親,用鼻子去嗅有種特殊的味道,不是洗發香波那種人工刺鼻的香味。她的小腳丫像是剛洗凈的鮮藕,白嫩的出水。
“真是個老學究”我能想象到她在電話那頭笑的樣子,晃著腦袋。
“我最喜歡你的舌頭,它最調皮,嗯…也最壞”她嗔怒的樣子躍入我的腦海。
然后呢?
“最喜歡的是你的耳朵”
為什么?
電話那頭并沒給出答案。
? ? ? ? ? ? ? ?二
甜言蜜語要說給左耳聽,因為左耳靠近心臟。
我在我的鋼琴課學生的筆記本上看到的這句話。我在市少年宮開了培訓班。上午教書法,下午教圍棋,晚上間或有兩個小時的鋼琴課。
我交往的女朋友中,有不少被我這點吸引。琴棋書畫是每個女孩子所羨艷的地方,而且如我這種樣樣略懂,樣樣不精的只夠生活所需,留不住女孩子的心。
從學生家里出來,我擠著晚高峰的地鐵回到了我的小房子,房子小的可憐,我還固執的把略大的那間改做了書房。
回到家中,我在看一本叫做《蝴蝶與潛水鐘》書,我的耳朵開始作怪。
我引以為豪的能力是我能一目十行的看書,一個小時就可以讀完二十萬字。我常常用這點優勢去書店蹭書看,遇到喜歡的書才會買回家。后來,書店的書大都是塑封的書,因此我也買了很多爛書。很多人看書時,心里往往會跟著默讀,然后內容才會進腦子里。而我可以直接略過了默讀的這個過程,眼睛掃到的直接就進到了腦海里。
糟糕的是,我現在看書心里也有了聲音,不信你聽:
“我四處飄飛的浮想甚至做了千百個計劃:一本長篇小說、幾趟旅行、一個劇本,而且要把我發明的水果雞尾酒商品化,推廣到市場上。不要問我調配的方法,我已經忘了。他們立刻為我穿上衣服。"這會讓你精神比較振奮。"神經科醫師用教訓人的口吻說。其實,穿上了醫院里專用的黃色尼龍罩衫以后,我真希望能再穿穿格子襯衫、舊長褲,和變形了的粗毛線衫,只是怕穿上這些衣服又會變成我另一個噩夢──看這些衣服隨著我嚴重變形、疼痛不堪的松垮身體千絞百扭。”
好在,隨著我看書速度的快慢。聲音的節奏也跟著改變,且聲音清晰,感情豐富,絲毫不影響我的閱讀質量。
睡覺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 ? ? ? ? 三
那個聲音不是源自心底,而是耳邊。
那不是我的聲音。
方姑娘說我一定是因為太累了才會出現幻聽(她認為聲音是幻聽)讓我給自己放兩天假出去走走陶冶下情操,我笑著說我每天的工作都是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我去看你吧”
隨著電話那頭的一聲“嗯”,我的右手食指輕擊了一下鼠標。
“【鐵路客服】訂單EC50800000,馮先生您已購X月X日G246次4車98號S城21:20開,二環路北三段進站。”
我和她并排躺在了工地的活動板房的床上。我挑撥著她的頭發,她嬌羞的轉過臉來,“小點動靜,隔墻有耳,這房子的隔音效果真的太差了。”
我倆克制仍不失激情的發泄了自己,她躺在我身邊,嘴唇吻上了我的耳朵。
我的耳朵一熱,全身酥麻,周身比剛才那場激情還舒暢。我的雙手也不閑著,開始撫摸她的肌膚,感受她身軀的每一段平坦與曲折。
“哎呀,別動,喂不飽的家伙,快點睡吧,我明天還要工作”
我就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安分下來,但我耳邊的熱氣還是一陣陣的,沒有停止,像是小時候拿起的海螺妄圖聽到大海的聲音。
“我要和你的耳朵說話,你不要偷聽哦”
女人心,海底撈。女孩子總是做一些難以理解的事情,在自己不設防的人面前。就像小孩子在父母前總是做些奇怪的事情一樣,或許是他們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吧。
我感覺我的方姑娘好像變了,不再說葷段子了,說話溫婉了許多,越來越像我心中的姑娘,我離不開她了。
在方姑娘和我耳朵的對話中,我進入了夢鄉。
想知道她和我說了些什么嗎?
這是夢嗎?我的耳朵竟然在和我說話。
? ? ? ? ? ?四
“想知道她和我說了些什么嗎?”
我沒有理它。
“哎呀,不是夢啦,你真的不想知道胖丫和我說了些什么嗎?”
“胖丫是誰?”
“方真渝啊,不然呢,她生下來時足有九斤沉,中學時學《風波》時大家都喊她九斤老太呢,她小時候就是個小胖丫”
我應該相信我的耳朵的,記得我見過一張她小時候的照片,坐在炕上,手里抱著只布老虎,臉蛋團團,四肢像是四節嫩藕。
“暫且信你,那她說了些什么?”
“求我”看來它還是只會傲嬌的耳朵。
“求你…個大頭鬼”我竟然和自己的耳朵賣萌。
“她說愛你啊,笨蛋。”
“騙子,說了那么一會兒就這兩個字啊,騙鬼呢”
“笨蛋,沒情趣,她說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我心滿意足的和耳朵互道晚安,然后進入夢鄉或是返回夢鄉。
許是陌生環境的原因,我醒的很早。拉開窗簾,晨光熹微,灑在她的臉上,我看到一層粉紅色的絨毛,可愛至極。我去工地食堂打了早飯回來,她仍在夢中。
“起床了,小胖丫”我揪了她的小鼻子。
“嗯”她睜開了雙眼,睡眼朦朧的問我剛才叫她什么。
“老婆大人”
“切,才不是,我聽到你叫過乳名,奇怪,你又不知道”她白了我一眼。
“你打了早飯啊,真是哀家的賢內助,哀家決定犒勞你,早飯哀家喂你吃”,我的方姑娘絕對電視劇看多了。
? ? ? ? ? ? ? 五
我回到了城里,一個人。
生活感無波瀾,三個月后,我的方姑娘回到了我的身邊,只不過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她回城的第一件事是把她的行李從單身宿舍搬到了我的狗窩。她霸占了我的衣柜,同樣的我的廚房也不再是擺設。
每晚睡前,她的例行功課是和我的耳朵說悄悄話,睡夢中耳朵這個可愛的小叛徒又把這些話轉述給我。當然,每次轉述前我都要費一番功夫討好我的耳朵。后來,我漸漸摸索出了門道,只要我表現出一番并不感興趣的態度后,它就會主動投誠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告訴我,還不忘添油加醋。
美好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
“告訴你一個秘密”耳朵得意非凡。
“我并不想知道”
“好好好,我不賣關子了”
第二天是方姑娘去工地的日子,我提前一小時把她拖出了家門,上地鐵的時候又不由分說的坐了與火車站相反的方向,她罵了我一路神經病,當我現在人民廣場賣關東煮的小攤面前時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怎么知道我超愛吃這家?”
“我的……耳朵告訴我的”
她撲向了我,我卻輕輕推開了她,“弄臟了你給我洗啊”。
我拿掉她手中的紙杯。
“我給你洗一輩子”她又撲向了我。
以后得每個晚上,我和方姑娘通完電話后,我的耳朵總會迫不及待的和我講一些關于她的事。
耳朵告訴我:
她的家鄉哈爾濱在她的感覺中并不寒冷,似乎還很溫暖,因為那里有她的爸爸媽媽哥哥和她的家,哈爾濱的冬天有著各式各樣漂亮的冬天,那里的夏天也很熱……
耳朵和我說:
她第一次喜歡人是在上初二的時候,那個男孩子是對面教學樓班級的,只有冬天跑操的時候才可以經常見到,她的記憶里他總是裹著一條紅色的圍巾……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她也只記得那么多了,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我沒有理睬它,它卻見縫插針的和我講起了方姑娘的情史。
方姑娘之前只談過一次戀愛,那還是她大學的時候,建筑系的女生是個寶,追她的男孩子自然很多。而她后來卻莫名其妙的和新傳學院的一位學長在了一起,那位學長還是校文學社的社長,不過,時間很短,他們稀里糊涂的又分開了。
稀里糊涂?
對,她是這樣感覺的,你們人類真的好難懂。
切,說的好像你不是我們人類一部分是的。
? ? ? ? ? ?六
轉眼到了暑期,少年宮那邊的課開始多了起來,我也忙得樂不可支,方姑娘那邊的工程也進入了最后階段,也忙的不可開交。耳朵卻變得沉默起來,問它些什么,它總是一副高深的樣子說:用心去感受。
又是一個晚上,我忙完手頭的工作后已是深夜,對方姑娘的思念卻無以復加。
我很想她,你能幫我告訴她嗎?我摸著我的耳垂,耳朵似乎陷入了冬眠。
小的時候媽媽說耳朵發燙就代表有人想你,我覺得我的耳朵一直是熱的,似是有東西包裹,若有若無的感覺,像是方姑娘的耳語時口中的熱氣,或是她那溫柔的發絲包裹住了我的耳朵。
第二天上完課回到家中,家里的燈亮著。方姑娘在廚房張羅著晚飯,我從身后抱著她,鼻子沉浸在她發絲的味道中,細細品味,有陽光的味道,又似春末溫暖的過堂風。
“我的頭發告訴我你想我”
我抱的更緊了。
“我要吃掉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