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戒學堂日更5
? ? ? 剛認識滿心喜的時候,是在她姥姥開的幼兒園里,她比我大一歲,媽媽是我們唯一的老師,姥姥是園長,她可以在各個房間里肆意游玩,也沒人能管得了她,我們都很羨慕她。
? ? ? 我討厭熱鬧,卻不得不來幼兒園,我坐在靠門的地方,直勾勾的盯著大門,期盼早早放學,媽媽來接我,我就可以第一個沖出去。一天正在上課,有人來敲門,園長姥姥開門后,卻沒有人進來,門口傳來了爭執的聲音,卜老師快速的跑出去,吵鬧升級,猛關上了門。后來才知道,來的人是心喜的爸爸,在90年代,他天天去舞廳和女伴跳舞,卜老師堅決的選擇了離婚,連心喜也絕不讓他看。心喜的爸爸隔三差五就來吵鬧一番,不想離婚,也不想失去心喜,卜老師不允許任何人玷污她的婚姻和情感,她下定決心了,離開這個男人。終于鬧騰了半年,離婚了。
? ? ? 卜老師帶著心喜搬進了幼兒園,卜老師的娘家。心喜姥姥住在唯一的臥室內,我們午睡的房間成為了心喜和媽媽的新天地。只不過她要在幼兒園營業之前把自己的被子枕頭迅速卷起來,小心的塞進柜子里。心喜很懂事,總是早早的起床,生怕起晚了媽媽突如其來的怒火,或者害怕小朋友知道她住在幼兒園里,心喜也跟了媽媽姓,改名卜心喜。
? ? ? 后來我和心喜成為了好朋友,一起上小學和初中,卜老師在她初二的時候給她找了個繼父,繼父沒有房子,順理成章的也搬進了幼兒園,考慮到心喜已經是大姑娘了,小朋友睡覺的房間讓給了卜老師和繼父,心喜搬進了小朋友的教室里。教室空間有限,不能擺置小床,只能臨時用椅子搭成小床,再蓋上一個面板,鋪上被褥,心喜又有了自己的新天地,不變的是,她依然要早早起床,把椅子面板歸位,枕頭被褥卷好塞進柜子里。雖然已經十四歲,依然不想被小朋友們看到她睡在幼兒園里。心喜繼父廚藝高超,幼兒園的飯菜都是他來掌勺,他對心喜也好,總是為她做喜歡的糖醋排骨和地三鮮,心喜打開餐盒的時候,終于看見了她難得的笑容。
? ? ? ? 高一的時候,我們都迷偶像和明星,女生們結伴去文教店和禮品店買磁帶和海報,每個女生都買了一張F4的海報,高高興興的準備回家。出了門,心喜把我拽到一邊,紅著臉,把她挑了許久的仔仔海報遞給了我,我說這張多帥你不要了嗎?她低著頭,沉默。我們就這樣靜靜的走回了家,快要分別時,她回頭看著我:我沒有地方可以貼,你可以不要告訴其他同學嗎?我點點頭,那個貼滿拼音數字的幼兒園,她沒有可以自己布置的權利,也沒有可以布置的空間,那個家里,沒有屬于她的一方天地,我突然難過,回頭再望,那個背影卻依然堅強。
? ? ? ? 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心喜繼父的手受傷了,連大勺端都不起來了,心情郁悶,天天喝酒,一天醉酒后跟卜老師坦言,想讓心喜改和他同姓,他年近五十,沒有一兒半女承歡膝下,是他最大的遺憾,卜老師說希望征得心喜的同意,畢竟心喜已經成年了。心喜聽后沒有表態,她在心里默默期許。
? ? ? ? 那年高考失利,她選擇去工作。姥姥年事已高,已經不能再繼續幫助卜老師照看幼兒園了,繼父的手很難恢復,卜老師雇的廚師三天兩頭就辭職了,幼兒園舉步維艱,眼看著媽媽的頭發日益花白,心喜決定放棄學業,來幫助媽媽完成自己的夢想。心喜學習給小朋友們做飯,給孩子們上課,終于把最艱難的一段時光挺過去了,可是心喜內心的光卻暗了下去。繼父天天無所事事,從卜老師那要到錢就出去喝酒,每天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幼兒園的忙一點都不幫,卻像一只吸血蟲在啃食她和媽媽的勞動果實。
? ? ? 姥姥告訴心喜,她出生的時候,全家上下都是滿心歡喜,她爸爸特意為她取得“心喜”二字,希望她永遠快樂幸福,自從她從滿心喜變成了卜心喜,就真的一點不心喜了,她真想改掉卜心喜的名字,這個名字像個詛咒,一直縈繞她,可惜,她的夢又破碎了,這個男人沒有完成她內心的期許,她的生活依然沒有改變,反而更糟,她徹底失望了。卜老師看著幼兒園一天天衰敗下去,內心十分痛苦,終于做出了決定,和心喜的繼父離婚了。心喜母女又可以一起住在小朋友的臥室了,心喜重新爭得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 ? ? ? 姥姥病重,幼兒園終于走到了倒閉的那一天,卜老師專心照顧起了姥姥,心喜踏入社會,四處打工,終于找到了適合的工作,努力的奮斗起來。那時我也剛剛大學畢業,為了找工作一籌莫展,心喜帶我轉了幾次招聘會,幫我找到了工作,我在心里默默佩服這個高中畢業的小丫頭,家庭和生活的壓力沒有擊垮她,反而鑄就她鋼鐵般的脊骨。
? ? ? 到了適婚年齡,心喜通過同事介紹認識了,同樣也是單親家庭的黎兵。因為對家的渴望,交往了三個月便決定結婚。婚后心喜夫婦和婆婆一起生活,婆婆從黎兵五歲起,便一人獨自撫養兒子,黎兵和婆婆的感情特別好。心喜高高興興的搬進了黎兵的家,準備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新婚當天晚上,心喜羞澀的躲在被子里,黎兵關上燈和門,興奮的蹦到床上,嘴唇剛貼到心喜的臉蛋上,門砰的一聲開了,心喜嚇了一跳。黑暗中,婆婆站在門口,大聲的說:都是一家人,關什么門啊,不要關門兵兵!黎兵馬上回答:嗯好的媽。心喜的心情被攪的亂七八糟,轉過身睡覺了,黎兵也默默不語,轉過身去。心喜就盯著空白的墻,發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心喜和黎兵來到客廳看電視,手機剛放在茶幾上充電,婆婆走過來指著說:心喜啊,你不要在這充電,客廳里每個家具和擺件都是有固定位置的,茶幾上的電源是為電視服務的,這樣房間該亂了。心喜點點頭,似乎聽懂了又沒聽懂。心喜告訴我,這樣的畫面經常出現,婆婆會突然大喊:你的眼鏡怎么在洗手池邊?你的文件袋怎么在茶幾上?心喜快拿走…..黎兵也會不約而同:你的內衣怎么又在床上?快收好!你的口紅怎么又擺在桌子上了?快裝起來...甚至婆婆在家的時候跟黎兵單獨聊天都是不允許的,婆婆說,兒子啊有什么話媽媽不能知道?也說給我聽吧。心喜知道,她再次憧憬的一方天地也不屬于她。
? ? ? ? 姥姥走了,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家,心喜帶著一紙離婚協議書回來了。卜老師把幼兒園賣了,心喜添了些積蓄,買了間倆室一廳的小房子,我過去幫忙收拾整理,卜老師帶著心喜走進了一間臥室:女兒,這個房間就是你的了,這個房門永遠為你敞開。我看見心喜眼睛里冒出的光,我拍拍她,親愛的,這是你寄存在我這的仔仔,快,貼上吧。心喜興奮的拿起海報貼在了墻上,開心的躺到了床上。
心喜剛剛升了職,這個倔強充滿能量的丫頭,一直在努力照亮自己的夢想,我相信,未來屬于她的一方天地一定會更美好更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