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變成了一個草木皆兵的人。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我緊張,焦慮。因此我經常皺著眉頭,想著今天可能會遇見的各種問題,即使所有可預見的問題都已經解決,我還會給自己預想各種可能發生的新的問題。我對生活的認知是需要努力,需要上進的。
可是,我也很努力啊,為什么還是過的很辛苦,很不快樂呢。這個問題時時困擾著我,每每下班之后,每每游蕩在回家的路上看著擁擠的馬路,汽車一走一停,每一個汽車都在不停的吞云吐霧,那些尾氣匯聚在一起,變成霧霾,籠罩著并不發達的沈城。
我似乎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抑郁的因子,就快要把我吞噬。于是只好趕緊回家,用嘈雜的音樂、毫無營養的電視節目麻痹自己。然后在不想面對明天的情緒中睡去,醒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不知多久,我大病了一場。看上去似乎是感冒,可是我頭痛到只想睡覺,乏力到只能躺著。似乎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再這樣下去,我可能快死了。我打給我的好朋友,桔子。她急忙從北京飛了回來。見到我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親愛的,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親愛的,如果你不來,我都不知道自己這么糟糕。”
桔子把我抬到了心理咨詢中心。我和心理咨詢師聊了好久好久。他并沒有和我說太多的話。只是告訴,你離開這里,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隨便哪里都好,但必須沒有汽車、沒有噪音、沒有霧霾。我遵從了醫囑。桔子把我送到了她的老家。
她的老家是哈爾濱的一個很偏遠的小山村。那里滿是積雪。整個村子只有一個所謂的小賣店、一個醫療救助站。剩下都是些靠著種地為生的農民。快過年了,村子里也有些熱鬧。于是桔子就把我放在她奶奶家的舊房子里,在山后,廢棄,荒涼。桔子時隔20載再次劈柴、燒炕,居然一點也不含糊。一個上午,冰冷的屋子瞬間暖和了,炕是暖的,墻也是暖的。我躺在炕梢,倚在窗邊,看著被積雪覆蓋的院子里,只有桔子留下的腳印。我居然感覺不到頭痛,睡的很沉很沉。
我就這樣睡了醒了,醒了睡了,居然想吃東西了。
桔子用農村的大鍋給我熬粥、蒸饅頭,和鄰居借了剛殺的雞給我做湯,用攢了一冬天的家雞蛋給我做雞蛋羹。我的胃口漸漸好了。
慢慢的,氣色漸漸也好了,身體也有力氣了,偶爾能走出院子,在雪地里散散步,看看村里孩童們嬉戲的身影和到處亂竄的小狗。桔子看著我偶爾紅撲撲的臉蛋,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謝謝你,桔子,你救了我的命。”
“別和我說謝謝,你好了,就好了。我要回北京了,公司年底有幾個重要的項目要談。你自己在這行嗎?”
“嗯,放心吧。”
“會燒炕了嗎?”
“嗯”
“會燒水嗎?”
“嗯”
“會做飯嗎?”
“嗯,不會。”
我倆靠著炕沿,咯咯的笑了起來。
“去村口我老叔家吃飯,我和他打過招呼了’’
桔子走后,我又一個人在村子里住了好久。桔子的老叔人很好,我白吃白喝了那么久,他都不生我氣。只是最后忍不住好奇的問我“姑娘,你得了啥病啊?咋得來這么偏僻的地方養病呢?咋不在城里的大醫院治治呢。”
“叔叔,我得的霧霾抑郁癥,不能在城里治,因為那里霧霾太嚴重。之所以跑這么遠,是因為城市周邊的鄉鎮也都有霧霾,而且車多噪音多,沒辦法治好我的病。”
“那你這病好些沒?”
“嗯,我覺得快好了。”
又過了一個月,春暖花開了。一覺醒來,那曾經白雪皚皚的山上居然開滿的黃色的小野花,桔子奶奶的院子里有一顆很高很高的梧桐樹,樹枝綠了,樹葉也長出來了。我趴在炕上看著這萬物蘇醒的神奇變化,感動不已。
我慢慢的爬起來,疊好被子,給灶里填了新的木柴,燒滾了水。洗漱完畢,慢悠悠的晃到老叔家喝粥。
“老叔,春天了。”
“是啊,該春耕了。”
我久違的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平靜、美好與愜意。我覺得村里的村民、孩子、小狗,他們都不緊不慢的活著,山上的花兒也不緊不慢的開著,院子里的樹也不緊不慢的綠著,而我也不緊不慢的好了。
原來世界還是有清新、美麗和平靜的一面的,我到底是急什么、焦慮些什么呢?我錯過了那么多美好的事情,讓自己慌亂,讓自己生病,到底為了什么。漸漸的,我想,我的病應該馬上痊愈了吧。
我想我應該和桔子一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完成曾在年少時未完成的夢想。
對了,我曾經想做一名自由攝影師的,對,我要去做攝影師,記錄這個世界的所有美好的瞬間,那些被我忽略的細節與溫暖。
我趕緊回家收拾行李,一邊收拾,居然一邊哼出了山間的小曲兒。就在我要踏出奶奶院子那一刻,我摔倒了。
于是,我的夢醒了。我還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周邊仍是我那個臟亂的家。我手邊的電話播出的是桔子的電話號碼,可是我居然忘了。三年前,桔子因為北京的霧霾霍亂,已經不在了。
記得她走的時候,不停的和我提起她的老家,她奶奶的院子,她善良的老叔。可是我不敢告訴她,因為水污染,她老家的村子已經變成癌癥村被隔離了起來。再不會有人看見那村子冬天的雪景,春天漫山遍野的小黃花了。
剛剛的夢境好美啊,夢里桔子是健康的,充滿活力的,夢想成真的。夢里的村子沒有癌癥的蔓延,溪水清晨,白鷺成雙,人們簡單快樂,最重要是的大家都很健康,生了病能治好,害怕了有人可以依靠。
我用盡所有力氣,拾起床邊的手機,打開相冊,找到我和桔子的合影,10年前,那時候我倆編者麻花辮,笑面如花的自拍,紀念我倆來到大城市追逐夢想的勇氣,敢于相愛的魄力。然而10年后的我們,一個死在北京,一個病在沈城。桔子,你等等我,我應該快到你身邊了。我倆一直很努力,很上進,死后應該會上天堂吧。天堂里應該沒有疾病和霧霾吧。
就這樣,我也死了。
一周后,電視臺廣播“又一具女尸發現在自己家中,這是沈城第34個死于霧霾抑郁癥的案例。希望城市居民經常聽健康快樂的音樂、看積極向上的節目、上班認真工作充實自己、下班趕緊回家避免在室外逗留時間過長,防止霧霾抑郁癥,人人有責,從我做起……”
第34個霧霾抑郁癥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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