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

文\Monster貓吃帶魚

我看著那片黑色的湖里的水不斷蔓延開來,已經(jīng)淹死了兩個孩子——不像是我的孩子——仍在繼續(xù)侵略更高更遠的地方。看來我要轉(zhuǎn)身開始逃亡了,我可不想被溢出的湖水打敗,只是可憐了那誤以為湖水親切想同她玩耍的孩子。湖水像是受到了重創(chuàng),止不住流血,血液滾滾而來,朝我滾滾而來。疑惑和恐懼占據(jù)了我的身體,為了逃命,我開始奔跑起來,想跑到山上去,不能用跑的,只能用爬的,但我知道以我如今的體力我很難爬到山上去,很難不被發(fā)瘋的湖水追上。雖然并不是被追上我就完了,我也許還能聰明地選擇一棵粗壯的有著堅實根系的大樹作為我的救命稻草,把手牢牢地套在樹干上,湖水就算浸沒了我的腳踝我的膝蓋我的腰,一時半會兒也是無法把我?guī)ё叩摹5催@陣仗湖水是只進不退的,這意味著湖水就終有一天會把這大山侵蝕,把這樹根泡爛,把泥土和著千千萬萬尸體混在一起,變成無法沉淀的形態(tài),要是那樣就完了,就算我想跑,有力氣跑,有強烈的意志引導(dǎo)著我跑,我也是跑不掉的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死亡的到達或者奇跡的出現(xiàn),其實就是死亡的到達。

這莫名的洪濤把我嚇得不清。我覺得她現(xiàn)在是在針對我,我寧愿相信一開始她并不準備針對我,而變成如今這般境地,完全是因為我做錯了一件事情——我眼睜睜看著兩個孩子先于我被懲罰了——或許應(yīng)該換個說法,是因為我看著兩個孩子被懲罰了而無作為,如今還在逃跑,所以她原本準備放過我的想法就很自然地被掐滅了,其中如何形成自然的邏輯,自有她自己的一套說法。總之,是因此她才決定繼續(xù)追擊我的。當然也有可能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便無法得知其中緣由,而此刻此地剛好有兩個孩子站在我的前邊,他們便不幸地成為了無辜的受害者。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覺得我也很無辜,如果沒有那兩個無辜的孩子,也許我也不會見證湖水的爆炸,也不會有罪惡感,也不存在錯誤,我就站在原地欣賞她的美麗就好了,可以不說任何一句話不做任何一個動作,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就好了。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想湖水也會安靜下來,沒準兒她會因為對我這個人的行為感興趣而停下滿溢的熱情轉(zhuǎn)化為小心翼翼的試探,又或者她會想去猜度我的所向,上演一出作為小丑的劇目,糾結(jié)著為什么我要這樣筆直地站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卻什么都不干,不論如何她的動作也該放輕一些,有別于現(xiàn)在趨近于瘋狂的狂妄的肆虐。我想明白了,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惡毒的是如今仍舊執(zhí)念于取我性命的湖水。是她的一時放縱傷害了兩個素未謀面的孩子,造成了我無法避免的冷漠——實在是無法避免的,我這樣熱心腸的一個人,怎會看著兩個孩子被湖水淹沒而毫不理睬呢?是湖水太著急嚇回了我的心中即將脫韁的野馬,我已經(jīng)把繩解開只差一鞭呼嘯了,卻被奔騰的湖水淹沒了我的熱情。這可不能怪我,這不是我的錯,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由湖水本身造成,我只是個旁觀者,從頭到尾都只作為一個旁觀者,但如今她卻要把責(zé)任全部推給我,還給我加了個惡人的名,是在是大惡。可就算我想明白了這其中道理,實際上卻毫無辦法。我不敢停下來和她對峙,她離我越來越近,用泛濫的湖水張開一個網(wǎng),還差一點點,就能把我抓住了。我可不能被抓住,她不會給我任何機會解釋的,我是沒機會告訴她我無罪的,她只會一口咬定我在逃避責(zé)任,混淆是非,又給我加了別的罪責(zé)。活著真累,奔跑也累,求生也很累,我快要沒力氣了,我馬上就要枯竭了,但我就快要登頂了——我看見山巔的鮮血一般的紅日在迎接我,撒出的光輝像鮮血一般結(jié)成大網(wǎng)即將擁抱我,我體內(nèi)動物的本性讓我能夠明確地感知到那是溫暖的源泉,就差一點點了,一點點了,我?guī)缀跏遣患偎妓鞯負湎蛄斯獠熟陟诘孽r血般的陽光——那樣我就可以得救了。

只是我不知道黑壓壓的水依然能夠產(chǎn)生鏡像。我已經(jīng)站在了足夠高的地方,我通過看睡眠,以為我還在半山腰的位置,所以我還在狼狽而勵志地奔跑中,卻絲毫不自知自己早已經(jīng)被漫天蓋地的水包圍,活生生變成了困頓之獸。在我的眼里,還是有像紅日一般的存在,還是有鮮血一般的有強烈溫度的光,但世界早已混沌,在我驚慌失措的時候早已混沌不堪。那不是我心中的太陽,那是孩子死亡的印記,是真真正正的有著溫度的鮮血,是我的罪行——不論是被目擊的還是被嫁禍的,不論這罪行究竟是不是我的,現(xiàn)在都變成我的了——如今我百口莫辯,因為百里千里萬里之內(nèi)只有我一人,而她,惡毒的不受控制走火入魔的湖水,只會栽贓我陷害我,向無知的后世說我為了活命長久一些,把無辜的孩子推向了深淵。她搖身一變,變成了正義的一方,因為她能夠活到最后,能夠成為英雄,懲罰我,殺掉我。于是我最后就成了因謀害別人而追悔莫及被逼無奈才跳入血河之中結(jié)果掉自己的生命的懦夫。她否認了我心中的太陽,還戲謔地嘲笑我錯把鮮血當陽光——我不知道,那分明有著滾燙的,讓人為之振奮的味道,溫度,形狀,謂之陽光有何不可?只是我已經(jīng)沒機會反問,沒機會為自己開脫,我馬上就死了,死得理所當然,沒有任何蹊蹺。死亡是個人所向,也是世界所向,我不禁對這個是非不分黑白混沌的殘忍的血肉橫飛的世界充滿仇恨。我注定成為不了活到最后的人,注定無法為自己辯解,所以我就注定會被栽贓陷害至死,實在罪孽深重。我站在現(xiàn)實的最高處,全身上下每一處細胞都被巨大的失望占據(jù),每一寸皮膚都在瓦解,每一處血液都在沸騰,其間伴隨著幾乎能夠讓我暈厥的疼痛。我很難說明白這失望究竟有多么沉重多么激烈,就像我依舊無法明白自己是如何走到了如今這般進退不得的境地。我只能幻想自己是全世界最后一個死去的人——只有這樣才可以有使命感地帶上莊重而充滿正義的笑容,還自己一個烈士的結(jié)局。我不是在被謀殺,我是在英勇就義,我正作為一個烈士死去。先于我死去的孩子是我給予的救贖,早一些離開,就可以保全一些我只得以丟棄或者犧牲的東西。我心懷熱望地擁抱太陽,然后被燙傷,被吞噬,在熊熊火焰中,在滾燙的溫度中,我正在熱烈地死去。

太陽灼傷了我的瞳孔,淚水涓涓不斷地從黑色瞳孔四周溢出,彌漫了整個世界。我的兩只眼睛喪失了生命,我的淚水開始變得到處都是,溢出后變成蒸汽,彌漫在這黑壓壓一片的世界。有滾燙的溫度,也有鮮血的味道,失明的我甚至能想象出其中的形狀,想象出幾秒之后我偉大的死亡瞬間。

突然間,我想開始我的復(fù)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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