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情有千萬種,最美不過愛情,最痛不過愛情。關于愛情,古往今來有多少風流才子與清麗佳人寫下無數(shù)感天動地的詩詞。對于我們,啟蒙最早的不過是哀而不傷的《詩經(jīng)》。而在《詩經(jīng)》里,我們最早領會到愛情的,不過是那首如水素淡、不棄不怨的《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青春年少時讀起這首詩,完全不懂何為蒹葭,也不在乎白露如何,滿腦子縈繞的都是那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沒有任何容顏的描寫,沒有任何神情的刻畫,單單那個在水一方就讓人心神搖曳,無限遐想。所謂伊人,縹緲朦朧,卻感覺美不勝收。心中一直在想,怎么的如花美眷才能堪比“在水一方”。不聞其聲,未睹其容,就值得詩人不顧“道阻且長、道阻且躋、道阻且右”,“溯流從之、溯游從之”地去尋找,而伊人卻飄忽不定,一會宛在水中央,一會宛在水中坻,一會又宛在水中沚。這樣的秋水伊人,不知道會如何的驚為天人。
長大后,讀了越來越多的詩詞,看過很多關于美人與愛情的描寫,終究還是不忍心將在水一方的伊人具體化。讀到《詩經(jīng)·鄭風·野有蔓草》,“有一美人,清揚婉兮”,“有一美人,婉如清揚”,感覺美人眉目傳情,清麗動人,可與想象中的秋水伊人相比似乎少了些許飄逸與神秘。讀到《洛神賦》“仿佛兮若輕云之閉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又感覺飄逸是有了,但又少了幾分哀愁和想象的空間。讀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又感覺缺乏朦朧與詩意。于是,在水一方,仿佛永遠在一個看不見的彼岸,讓人捉摸不定,而又戀戀不忘。
后來,自己邂逅愛情,走進婚姻,與心愛的人談詩論詞,柴米油鹽。才發(fā)現(xiàn),那樣的在水一方,那樣的所謂伊人,只不過是自己心里營造的一個幻境。她不需要驚為天人,她也不必神秘飄逸,她只是一個能在恰當?shù)臅r刻和正確的地點能夠打動你心的有緣人。音容笑貌對了,性格秉性對了,剩下的就都對了。與伊初識,一定感覺她美好的不可方物,在沒有墜入愛河之前,那種求而不得可不就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距離產生朦朧,也能產生美。等伊人在側,很少有人再將其視為在水一方。在水一方,一如水中月,鏡中花,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一碰就會幻滅的。而擁有了的人,只會將其視為掌心的寶,可以牽手,可以擁抱,都是踏踏實實的存在。所以,在水一方,永遠只屬于求而不得的,屬于最初的回憶里的。
有多少青春愛戀是止于初戀,牽手進入婚姻的不少都在感嘆著可惜不是你。縱使以后歲月靜好,也不乏一些人在深夜輾轉的時候想起那個在水一方。佳人在側,稚童在側,那又如何?有幾人不曾念青春年少的歲月,還有當年冥思苦想“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自己。那是懷念秋水伊人,更是懷念當初那個簡單執(zhí)著的自己。得不到的永遠令人懷念,得到的也就失去了最初的浪漫與神秘。只不過,這樣的懷念也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地進行,靜靜地進行,不能打擾他人,更不能傷害枕邊人。
都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可此去經(jīng)年,誰又是你的在水一方呢?“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美則美矣,莫要擾了他人,害了自己,懷念流年而已。就如《蒹葭》,如水素淡,不棄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