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大都會,有很多迷失的東西,其中之一就是忘記了個人力量的強大。
——吉本芭娜娜《喂喂下北澤》
最喜歡的一本雜志征訂了,卻在填寫地址的時候,關掉了頁面。
想要玻璃罐子的溫熱牛奶,在被工作人員問及送達地址的時候,說了抱歉,然后走掉。
搬第N次家,跟中介和房東各種糾纏,終于搞定之后頹然地坐倒在地上,再開始整理那堆跟著自己到處奔波的物什。
"有個固定的家,該有多好。"
有多少人,是在類似的場景下,才有了這樣的感嘆。
要知道,當初的我們可是豪情滿懷、不顧小家為大家的春衫少年。
很多年前,我曾經喜歡一個年長我很多的人。
理由也有點奇怪:他有個帶書房和陽光的房子,他可以在周末坐在陽臺翻看喜歡的雜志,他訂的牛奶會在早上7點準時到達,玻璃瓶子,洗干凈可以養植物。
雖然他年紀長我一輪,身高未達標,長得不好看。但是,絲毫不妨礙我喜歡他這個事實,或者說,喜歡他所擁有的這種狀態的事實。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唯一一個夢里出現喜歡的人的夢:
我和他在一起,坐在木制地板上翻雜志,腳邊放著溫熱的牛奶,陽光穿過大雪而來。我們沒說話,就這樣一直坐著,像慢鏡頭一樣,翻書,喝牛奶,對視,微笑,偶爾起身,站在窗邊看雪,再喝牛奶,坐下,翻書。
美極了。
清少納言在《枕草子》里有這樣的敘說:
冬則晨朝。
降雪時不消說,有時霜色皚皚,即使無雪亦無霜,寒氣凜冽,連忙生盆火,搬一運炭火跑過走廊,也挺合時宜;只可惜晌午時分,火盆里頭炭木漸蒙白灰,便無甚可賞了。
雖沒有炭火,但是依舊接近于完美了。
Zoran今年28歲,是我極其仰慕的一位朋友,因為他玩古琴,玩手作,寫得一手好看的毛筆字,真是像風一樣灑脫的男子。
前幾天他跟我說,他準備買房子了。
當年他在詩社的時候可是風云人物,他最愛的是那群民國年間的記者們,他向往閑云野鶴的日子,在他看來,沒有一座城市是久居之地,人生在世,就要不停走,不停感受。
“買房子是一件很蠢的事情,為什么要把靈魂困囿于鬧市的磚瓦之中。”
我倒也沒那么訝異,因為不久前他曾經發過一條ins,圖片上是一片開滿薔薇花的院子,遠處有人坐著看書。配文:我不需要天涯,我想有個固定的住所。
我也曾聽他說過歷任房東的故事,說起過每次搬家的痛苦,帶著行李留宿街頭在他看來也是經歷過的其中一件事情而已。
當然,我還是去問了他為什么。
“只是不想要再搬家,想要我的名字下面是個固定不變的地址。”
一本我看了很久的小眾雜志開始征訂了,懷抱著去看初戀的那種喜悅之情填好了自己的資料,卻在看到地址欄的時候,猶豫了:我不知道明年我還會不會留在這里,住的地方會不會還是原來的地址。
像見到初戀之后卻不知道說些什么的窘迫與不安。
我關了頁面。
忽然想家,家里有爸爸媽媽做的飯,散發著太陽香味的棉被,還有那個這些年來一直未曾改變的熟悉的地址。
有多少人,就在這樣重復的心緒中,果決地離開了遠方,回到了家。
想要的其實不多,按月寄到的一本小眾雜志,每天清晨的牛奶。
卻有很多聲音在喧嘩:
”不,你要的很多,你要的可是一套房子,房子那可是奢侈品中的戰斗機!“
”小小年紀,野心倒是不小,房子是你想買就能買得起的么!“
”找個煤老板呀,別說雜志和牛奶,車子和包包都是你的!“
”小姐,買房呀,我這邊有一套很好的二手房,一口價!“
”惠買房,上好屋!“
…………
翻一本舊雜志,熱一杯冷牛奶。
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