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黃昏的孩子
愛上了東方黎明的女兒
但只有凝望， 不能傾訴
中間是黑夜巨大的尸床
小野子回來時，我已經睡下了，她放輕腳步走近我，放了一張硬紙卡片到我的床頭。聽見她離開房間，我翻轉身子，拿過卡片，微微拉開一點窗簾，借著月亮的微光，一只蠟筆畫成的粗糙的兔子跳到我眼前，卡片右下角還有兩行小字：“小白兔可乖啦，把我帶去的草都吃光光啦！吃飽的它就是這幅德性:-D”，屋外下著雨，連綿不斷，一直下到了我的心里。我起身拿出歸去，二十余年我和它生死與共，從未失過手，殺手已經不僅僅是一份謀生的職業，它早已和我的生命融為一體，融進我的血液里。如同條件反射一般，接活殺人接活殺人，就像是吃飯睡覺一樣天經地義，習以為常。然而，小野子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她好像一直活在那所老房子里，房子里的一切事物都有生命，她在老房子里預知未來，在老房子里渴望陪伴，在老房子里遵守秩序，而我，不在她的秩序之內。
小野子越來越多地外出，趁一天風和日麗，拉著我和她一塊去給院子圍欄上彩色油漆。
“長信，我買了好多油漆，我們一起去刷圍欄吧！”小野子特別歡快得叫上我。
她一看就是熟手，刷得非常漂亮，天藍色圍裙上沒有粘上一點兒油漆。小野子沒戴帽子，頭發扎成揪，陽光照得她的小臉紅撲撲的，如同剛經霜的紅蘋果一般。相比之下，我可就糟糕透了，油漆灑得黑色圍裙上到處是，刷的漆厚薄不一，幸好小野子刷得快，距離我很遠，每次回頭催我的時候看不見這光景。等到刷完的時候，我距離起點才不過百米。
“哇！現在我們的小房子煥然一新了！”小野子咧嘴笑著，看向我。
我報以微笑。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你猜，是什么日子？”
我想了想，想不出，便搖頭。
“你絕對猜不到的！”小野子越發得意，“今天，是你的生日！”小野子的眼睛射出了光芒，臉上瞬時有了神采。
“長信！生日快樂！我給你定的，一年的最后一天，辭舊迎新。我們要告別過去的生活，迎接新的未來！你覺得這一天好不好呢？”
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第一次一年中的某一天有了意義，我想，以后每一年我都會期待這一天的，我感動極了，以至于笑得不能自已。
“噹噹噹——還有蛋糕哦！”小野子從身后變出了一個奶油生日蛋糕，上面寫有“長信，生日快樂”。“現在，許一個愿吧！靈和小明都是這樣過生日的……”接著，她又補充道，“在心里許愿，不要說出來！噓——”
她怎么說，我就怎么做，我許愿，“但愿生活永遠如此。”
長信，
1月4日，人民路30號，張某某，30萬
那個女人很危險，離她遠點。
附件：身份證
照片
這封郵件像毒品一樣抓住了我的心，任何的反抗都無濟于事。此刻我想做的就是把小野子支開，支開她是容易的。然而我沒想到的是，小明會一大早就來落夕館喝茶，他會待多久，我要怎么把他弄走呢？并且很快，我發現他來不僅僅是為了喝茶的，他大概是發現了我身份的蛛絲馬跡，一時間我不知道如何應對，我不想欺騙他，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能告訴他，關于我的身份任何人知道了都是危險的，我該怎么做？
“長信的家在哪里？身份證上不是寫著嗎！他的父母親是誰，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和你有什么關系？刨根究底的干什么？長信又不是你的犯人！”
小野子又一次幫了我。我有身份證嗎？我的身份證太多了，卻沒有一張屬于我。小野子，你是我唯一擁有的，朋友。我順勢塞給小野子兩張餐券，把他倆一起支開了落夕館。刀刃刺進張某某的腹部的時候，往常的那種興奮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寂寞，還有慚愧。我失魂落魄，在落夕館門口，居然聽到小野子的聲音。
“長信！”
我的心猛然一緊，她發現了嗎？她怎么回來了？怎么辦？
“長信……你受傷了嗎？”小野子緊緊地抱住了我，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但此刻，我的心卻感到無比的寒冷，無比的恐怖，怦怦跳個不停，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
“長信……把刀收起來……好不好？”
……
櫻花盛開，一襲紅衣的小野子在樹下等著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