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聲從天而降

文:李文丁

出了十八樓電梯便聽到陳薇與她老公在大聲交談,門也開著,就像是特地說給房屋外人聽的。陳豐走進去,又聽見她說,明明就在這里的,因為王子橙要報游泳班,錢就提前拿出來放在了電爐上。陳豐很快聽出緣由,原本要用作游泳課的學費,現在不見了。陳薇左右顧盼地翻看了一下沙發兩邊,手還時不時伸進各個縫隙里掏來掏去。她老公想把門關上,陳薇叫停說,太熱了,熱得我心煩,不要關了。陳豐心里打著鼓,忙說,我好久沒上來,家里就來賊啦?陳薇夫妻倆說,真來賊偷了也不一定。

陳薇打發了她女兒下樓去玩,然后提議先下二樓。電梯里,陳薇夫妻二人沒說什么話,陳豐也不發一言,梯廂內多少有些不愉快的空氣。到了二樓,另外一扇電梯門恰巧也打開了,陳佩佩從里邊走出來,提著紅黃藍綠各色塑料口袋,里邊是趕早買來的蔬菜,還有一只被扒得光溜溜的母雞。陳豐看見,問道:“今天要做白斬雞啊?”

陳佩佩眉眼之間露著喜悅,說:“王子橙不是要去學游泳,給她補補,不要一下水就抽筋,要學最好就學會,不然對不起那幾千塊學費喲!”陳佩佩說完又問陳豐一行三人,“今天怎么下來得那么早,飯還沒開始煮叻,提前來打麻將的么?”邊說邊向陳薇巴拉巴拉眨著眼睛。陳薇聽了陳佩佩的話,又看見她眼皮上涂抹著的不均勻眼影上下跳動,還在空氣中彈起了幾粒微塵,不由得煩起來。“不是讓你不要把自己涂得亂糟糟的么,要涂就涂好一點。”陳佩佩不以為然,依舊笑呵呵,“用的你家大姐的。”聽到這話,陳薇下意識瞥過眼去,然后大家一齊進了家門。

進家后,陳豐搶著幫陳佩佩拿出買的菜來洗,而陳薇兩口子,倆屁股就坐在了沙發上。陳薇生氣埋怨道,吃什么白斬雞喲,錢都打落求了。陳佩佩聽見急忙問,好多錢?陳薇托手垮臉的不吭氣。她的老公伸手比了個五。陳佩佩叫喊一聲,哎喲,怎么搞的?陳豐要擺脫嫌疑,甩著沾滿水的兩只手過來便說,我可是好久沒上十八樓去了。陳薇說,又沒人說是你,你急什么,你的手干凈嗎,水灑得到處都是。陳佩佩聽了,也坐下來說,我這幾天也沒上去,廁所的浴霸修好了,關起門來暖烘烘的,可以不用上去洗澡了。陳薇問,誰來修的?陳佩佩說,那天江走過來,我就說,這家里也沒個男人,東西壞了也就一直壞著,他聽完順手就給修好了。話說到此處,陳薇老公與陳豐兩人的臉頓時紅作一團,像小孩子犯了錯,都有些忸怩不安。

正說話,小臥室哐哐當當不知掉下什么東西來,陳薇給陳豐使眼色讓他進去瞧。陳豐輕輕推開門,陳靜雙腿跪在書桌上,不知道在頂方木柜中翻找著什么,好幾本書掉在了地上。陳豐發現掉下來的那幾本書是自己高中時的課本,年代久遠,有些已經快散架了。他沒有問陳靜在找什么,只是喊了一聲,大姐?陳靜有些難為情,笑著說,我想找幾本知音,晚上隨便看看。陳豐說,這書柜里都是我高中那會兒看的書,沒有知音,再說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雜志了。陳靜說,我昨晚還看見的嘛,找不到就算了。不要翻箱倒柜的哈,招呼書桌柜子垮啦,你昨天晚上醉得昏天黑地的,看到的怕是個鬼。陳佩佩的聲音從房間外傳來,語氣中全然沒了剛才的喜悅。陳靜從書桌上下來,出來后繞過陳薇蹺著的二郎腿,在沙發上坐好,說道,別忙活了,那天江走不是還帶來一些煙熏肉和牛干巴嗎,直接做來吃了。又冷著臉對陳薇說,你媽什么東西都拿來放,放壞了才能想起來。陳薇只是笑笑地示意她,話卻出奇的少。

陳豐站在小臥室里東張西望,這也摸摸那也看看。多虧了這床緊緊貼著窗戶,才能在這昏暗的屋內看到外面世界的一點光亮。床頭嵌著柔軟的灰色材緞。窗戶與另外那面墻之間還保留著一個狹小的空間,放置了一個布娃娃,安靜地坐在那兒。床頭柜上有一個玻璃煙灰缸,上面爬滿了灰不溜丟的煙灰,滿是殘敗的煙頭,含混著刺鼻的異味。這兩年,陳靜搬來和陳佩佩住,就窩在這房間里,陳佩佩又堆了好些雜物,物理空間顯得更加局促。陳豐也回到客廳坐下來,陳靜給大家散煙。陳豐接過來,觀察著香煙過濾嘴上顏色鮮艷的圖紋,說,喲,沒見過這煙。陳靜笑道,你家江哥給的,他人好,對我也好。話語之間,像是在回答別人的提問。說完,幾個人抽起來,煙往上升,給天花板上潔凈的玻璃燈面鍍了一層磨砂。抽了一半,陳靜站起來說,你們吃,我要出去。

陳靜走后,這屋子里除了陳佩佩切菜的聲音,沒別的動靜。大家好像都保持著某種默契。陳薇慢慢挪步到陳佩佩身后說:“是不是大姐?”

陳佩佩切菜的手停了下來,把刀橫放下,回了一句,“難說。”又問:“她知道你家密碼不?”

陳薇做了一番回憶,說:“上次我們在九樓吃飯,是誰上去拿的酒?”陳薇側過臉來對著她老公和陳豐,眼神里帶著一絲似是而非。

她老公有些不確定地說:“好像是大姐。”

旁邊的陳豐肯定地說:“是大姐。”

說完,大家又默契地閉口結舌。陳薇瞇著雙眼,托著下巴,擺出了一副似已料定的模樣。

陳靜到了江走的住處,買了些葡萄提上去,站在他家門口,囂張地敲門。江走忙來開門,光著上半身,首先看到了她手中拿著的綠悠悠的葡萄,然后才看到她的臉。

“你怎么來了?醉夠了?”

陳靜哎喲了一聲,說:“沒醉夠,才來找你啊。”她將葡萄塞給他,“你先讓我進去。”

江走不太想搭理她的樣子,徑直走進了臥室。這個家經過陳靜前時的打掃,一派齊整景象,潔白的地板磚明晃晃的,像面巨大的鏡子,她心情好了些。看到江走穿著衣服走出來。

江走問:“你怎么大中午就過來了,不睡到晚上?”

陳靜欣賞著自己的戰果,沒有看他,回道:“怎么?不能過來嗎?”說完,她又低下頭,“我怕家里幾個人看見我心情不好,就出來了。”

江走坐到她旁邊,“你瞎說什么?”

“張小齊最近問你要錢沒有?”

“沒有。他很久沒有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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