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師

冬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總是暖暖的,坤羽坐在咖啡館臨窗的座位旁,面前是兩杯早已沒了溫度的卡布奇諾。他嘆口氣,想著剛才如果他沒有實話實說的介紹他的職業,或許那個漂亮的女孩兒會留下來,至少會喝完那杯咖啡,但當他向她介紹完自己的職業時,那有著嫩白皮膚的女孩兒的臉像要變綠了一樣,連聲歉意都沒說就匆匆的走了。這是坤羽第二十三個相親對象了,每次他都記不住隱瞞自己的身份,而每次也都超不過十八分鐘的交談,他有時不時看表的習慣,所以記得比較清楚。

坤羽,三十三歲,有房無車,愛好健身,這是他寫到婚戀網上的信息,本來他想寫:坤羽,三十六歲,有房無車,愛好看書發呆,職業入殮師。可是婚戀網上的人勸他修改一下,他懶得改,那人倒也負責就幫他改了,只是順便收了50塊錢的手續費。

看著外面形色匆匆的路人,坤羽想著,剝下皮囊,這些人都他媽一樣。他拿起桌上的兩杯冷了的咖啡一飲而盡,將錢壓在杯子下面,拿著衣服走了出去,他要回單位,答應師傅,下午還要代班。

這些年,坤羽已經從最初的顫抖著給逝者擦身消毒到如今縫合身上的傷口都應付自如,畢竟他也算是老員工了。經他手的逝者已經掰著手指腳趾都數不過來了。師傅常說,等他去了就讓坤羽給他化妝穿衣,說他干凈利索。對于他們而言這不是什么忌諱的事兒,但坤羽依然不想讓師傅這么說,師傅曾經救了他,待他像自己的兒子一樣。

二十四歲那年,坤羽離家闖蕩,起初順風順水,但畢竟缺乏經驗,賺的錢被人騙光還身負重債,被逼無奈,坤羽想了結自己的生命,恰好碰到了去上班的師傅,師傅將他從冰涼的水中撈出帶他去了現在的待的地方,師傅說,你看好了,這就是你死了的模樣。那天,坤羽被那些來來往往的逝者們嚇懵了,上下牙不停的磕著,師傅看著他煞白的臉,輕蔑的笑了。

那之后,坤羽便在那里工作了,因為他也無處可去,而更多的他想看看這世間的人們到底有何不同。

下午的班,很是清閑,沒什么人。坤羽和幾個同事抽著煙聊著天。正說著,車來了,下來好幾個人,嚶嚶的拖著哭腔,坤羽已經習慣了,這么多年,有的人真哭,有的人假哭,他一聽便能分辨的出。

不一會兒眾人從車上抬下來逝者,蓋著白布,坤羽指引著他們放到屋里的床上,坤羽也懶得再叫同事,他已經習慣了只要他在,這事兒就必須他做。

坤羽揭開白布,準備開始擦身消毒,卻看到逝者凹陷的腦門驚了一下,雖然他已經接觸過無數類似這樣的逝者,他也知曉這必是從高處落下所為,但還是驚異于那凹陷處,像是很規則的月牙形狀,這許多年他從未遇到過,他想去碰一下,卻猛然想起師父的規矩,又縮回了手。狐疑著開始做著流程化的程序,逝者的手腕上還帶著一塊兒表,只是因為時間過久已經看不清了表的牌子,指針還滴答滴答規律的走著。

坤羽走出去,沖屋外那些人喊了一聲,說是有塊兒表來拿一下,只這一聲,啜泣聲立馬就停止了,旋即一個穿著貂裘大衣,挎著包的女人急匆匆的跑來,伸手近乎是搶過了坤羽拿在手里的表。只拿來看了一眼,涂抹過厚厚粉底的臉因嫌棄而顯現出道道的轍痕,嘟囔著窮鬼悻悻的走開了。坤羽看著她搖晃在陽光下的背影,锃亮的皮毛折射著光刺著他的眼。他趕緊起身回屋,向逝者鞠一躬,這是師傅說的,中間有事兒停下,必須回來要鞠躬賠罪,這是規矩。

干完活兒,大家都聚在一起開始討論著打聽來的逝者消息,
“據說是哪里的一個官員”
“嗯,是,來這邊出差的,送文件,被困在什么地方,沒辦法出去”
“那也不能跳樓啊”
“據說有人看見了,但是也沒攔著”
“哎,可惜了”

坤羽聽著眾人的聊天,擦干手上的水,想著他把那塊兒被扔了的表又戴回去逝者腕上,應該不算是違了師傅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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