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前幾日父親打來電話,問我在實習得怎樣。我輕描淡寫地說,實習學校的管理非常嚴格,那里的老師工作壓力很大,對我們實習生無暇提點,如果自己不主動去請教的話,恐怕指導老師也不會想起你。父親向來對我寬容又嚴厲,當即寬慰我幾句,“慢慢習慣就好了,你去請教老師問題時,也要注意場合和時間哦,不要在人家忙碌的時候去打擾,這樣會惹人生厭的。”“知道了。”我把眼角的濕意忍下,回了父親這樣一句。掛了電話,心里因實習的各種不適應而生起的難受,卻由于父親打來的這通短短的電話減輕了不少,與此同時,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也慢慢涌入腦海……
? ? ? ? 父親是個建筑工程師,在我小的時候,一年能回家兩次,一次能在家待五天,已屬難得。記憶深處,一個下雨天,在四合院的房子里,一個小女孩不顧高大男人的滿身潮濕,開心地跑向他,抱住男人的大腿,向著男人撒嬌,而男人看見小女孩如此可愛,憐愛地抱起她,用扎人的胡子逗得她哈哈大笑。這是我少有的關于與父親的親近的回憶,再大一點,我就變得孤僻,在家不喜歡說話,不再向父母撒嬌,渴求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角落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 ? ? ? 即使女兒變得如此不易親近,父親對我的愛卻從未減少半分。一路求學,他都是給予我最好的受教育環境,考不上好初中,好高中,他就咬咬牙,交了不菲的擇校費。我內心很感激他的愛,卻總是羞于表達。而我的父親,也是個不善與子女相處的人,即便他在外面是如何的能言善辯。
? ? ? 我與他關系的緩和,似乎是在我讀初二時。他厭倦了在外漂泊,于是與兩個親戚合伙在家做生意,他在家的日子一下子就多了起來,我當然高興,一個父親對于一個女兒來說,就是堅強的存在。而我那時已經度過了那段乖張性子的時期,漸漸明白了父母的不易,長期在校住宿的我開始懂得每周往家里打個電話,他們不知道跟我說什么話,我就主動分享我在學校的趣事,我的煩惱。自此,父女關系不再冷如冰。
? ? ? ? 如今已是知天命年紀的父親,慢慢地成了個孩子,在他喝到幾分醉時,會翻出他自己拍的他工作的工地,一只手拿著手機,一只手指著照片,驕傲地說:“這是我揮灑過青春與汗水的地方,這是我奮斗了半年的地方。”這樣萌萌的父親,似乎并不多見。這番豪情壯語,那一片他為之奮斗的土地,其實就是他對自己的無比自戀。
? ? ? ? 如今的父親,已經老了。我曾經不止一次想象過父親年老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的,是安靜地坐在搖椅上,端著一杯熱茶,逗弄這家里養的那條大黃狗,還是像爺爺那樣,每天騎著自行車(父親應該是騎著電動車),晃晃悠悠地去找幾位老友打牌聊天,傍晚時分,準時回來侍弄那幾只雞鴨,還是會……其實我不愿父親老去,光是想想心里就難受,我的強大的父親怎么可能會老去呢。然而,人又如何斗得過時光的摧殘,父親頭上的白發一年又一年地多了起來,開始不再熬夜,說是精力有限,開始不再經常去喝酒,說是沒意思,開始早睡早起,說是夜里易困,清早淺眠。
? ? ? ? 時不我待,盡孝的日子總是會越來越少。有一年他生日,我用自己攢下的錢給他買了一件班尼路的翻領T裇,他很喜歡,之后一出去玩都是穿它。我從來不夠盡心愛他,他卻把他能給我最好的都給我了。過年時,在姑姑家閑聊,姑姑說,你爸爸當年跟你媽結婚,盼星星盼月亮,兩年后才盼來你。你都不知道,你爸高興得呀,抱著你不想松手。我當時都不敢相信我的父親還有這樣的一面,但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覺得這好像的確會是他做出的事情。那是幾個月前,我去探望已經家人了的堂姐,姐妹倆聊天時說起了我父親,我堂姐頓時就笑了起來,告訴了這樣一件事。據說我父親從小對我寄予厚望,在我尚在牙牙學語,穿著開襠褲的時候,我父親就買回了一些認字卡片,拜托我剛讀小學的堂姐教我,我堂姐當時可是非常無奈的,因為那些卡片上的字,她自己都還沒認全呢!我當時聽到這事,只是一笑而過,聽了姑姑的話,才越發明白多年來父親對我那沉默的,深沉的愛。
? ? ? 多年前,我可能不會想過我和父親終究沒有成為相對無語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們如今的父女感情,剛剛好,亦師亦友的父親,膽大包天的女兒。父親對我的縱容,總是引來母親的不滿,怪他如此寵溺,會讓我越發無法無天,而父親總是一笑了之,根本不管母親的反對。
? ? ? 父親曾對我們姐弟說,他已經把自己能力范圍內能給我們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們,目的是想讓我們知道,不必去艷羨別人的富裕生活,你們一樣是我們珍愛的孩子,你們應該自信從容地生活。父親的確是個智者,我在他的呵護下,內心一直是富足的,沒有去怨怪過社會的不公平。
? ? ? 我希望可愛的他,沉默的他,睿智的他能一直陪伴著我,等待著兒孫繞膝,等待著天倫之樂。
? ? ? 每一位女生,一生就想要一個好父親,一位好哥哥,我擁有前者,不再多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