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晨有月全食,02:21-06:01,恒本來準備睡一覺起來看的,可是他卻從晚飯后就一直在玻璃落地窗前看著月亮。他所在的屋子更像是一個玻璃罩,一個落在地上的大大的肥皂泡泡,建在一個山頂。玻璃墻壁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分裂收縮進地下。
此時他的心里想著一個人,一個他八歲那年看月食的時候和他視頻的好友,他叫丞,那年月全食是在期末考后領通知書之前,丞回老家了。
那天的月全食從晚上八點左右開始,恒和媽媽爬到樓頂去看,同時給丞發微信,丞也在家和媽媽一起看月食,于是他們就視頻了,但因為在外面,鏡頭里都黑乎乎的,除了那被一點點吞噬的月亮,可手機像素不高,看見的是背景中的那個亮圓點而已,并看不見它的殘缺。
那晚恒戴著毛線帽子,系著圍巾,視頻的時候踩在樓頂化了多天仍舊厚厚的積雪上,嘎吱嘎吱地響,恒想到這里,不自覺地笑了。如今呢,還要視頻嗎?可是丞卻看不到月全食,因為他看見的是日全食。
丞從小的理想就是當兵,他也如愿以償了,考到國防大學,如今在月亮上為人類開疆擴土。他前幾天就給恒發來郵件,很興奮地說著他將是首批在月球上看到日全食的人之一。
恒想起當年媽媽笑話他們“千里共嬋娟”,實際上當時他們也就離了幾十里路。而如今他們共什么?他們互相遙望,互為月亮,偶爾能共個太陽。小時候的分離只是一個假期的時間,而如今好多年只有在視頻里見到了。
月亮已經升至中天,左上邊已經開始出現初虧,恒把玻璃墻壁收起,一時間蟲鳴鉆進耳中,他突然覺得有了朋友,不再是孤身一人欣賞月食。黑影一點點吞噬著月亮,月亮慢慢縮成小月牙,卻更為明亮。
丞老早就知道今天的日全食,便提前做了安排,大伙兒都在部隊操練場等待著日食。他們看到太陽被看不見的球狀體慢慢切去,他們知道那便是他們的故鄉地球。丞低聲呢喃:“老朋友,我看見你了。你看見我了嗎?”
月亮最后全部進入地球陰影,那明亮的光不見了,恒反而看見了更加清晰的月亮的輪廓,那些擦過地球邊的和在地球不遠處經過的光線,都被折射投在月亮面上了,地球上的觀察者都同恒一樣看到了紅月亮。紅月亮上有一個軍官正在遙望這里。“他必定在想我。”恒輕聲說著,許是對草叢里的蟲傾訴的。
丞在月亮上則看見了一個大大的紅色指環,那紅色也是地球大氣折射太陽光而生。指環的里面那黑黑的球狀物,便是地球。那上面有個人,正站在自己的陰影里透過紅光看向月球。“看向我。”丞又低聲對自己說。
幾個小時后,月全食結束了,恒走出玻璃屋,下山,準備新一天的工作。
幾個小時后,日全食結束了,丞收隊,大伙兒戀戀不舍地進食堂,吃飯,恢復部隊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