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上臺,對我來說都是一次很忐忑的事情。我總要問過,我有沒有準備好。因為我不知道我能夠拿什么,才能夠奉獻給你。很多時候,我可能只是在浪費你的時間。而且你也可能不知不覺地被我浪費了時間,還樂呵呵,開開心心。如果你來到這里,歡歡喜喜的,過了五天又歡歡歡喜喜的離開了,沒有根本性的一點改變,那么錯可能不在張老師或者我,錯可能在你,但也可能在我——你可能浪費了這次機會,我可能正是通過詞語麻醉讓你浪費的人。
每一次當我站在臺上,就是我跟你的一次相遇。我總得問我是誰,我為什么能夠站在這里;同時我也得問你是誰,你為什么來到這里?我首先得向你交代關于我的事情。
我跟祖慶兄不一樣,我做事情是只為快樂和意義而做。不快樂的事情,我堅決不做,沒意義的事情,堅決不做。什么豐功偉績,什么大成就,跟我半毛關系都沒有。絕不勉強自己。什么成功?不需要成功!祖慶背負著一個名師過去的光環,當他走出體制的時候,只能比過去做的更輝煌。他才能證明他自己,對不對?他失敗了,他就成了別人的笑柄——瞧,這個人失敗了吧?所以他背負著這個重重包袱在往前走。
我沒有。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逃學生、留級生。中考之前,初三是流生,師范的時候是被開除的,做老師相當一段時間也從來沒想過要去獲什么獎。但是,也許這就是我到這里來的價值。因為我跟你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才能站在這里。我將告訴你不一樣的東西。我讀書的時候,我的師范的老師給我一個評論,我的副班主任老師說:你這個人吶,懶、散、饞。我懶了一輩子,散了一輩子,也饞了一輩子。但是即使懶散饞一輩子也好過按照別人編訂的那個程序,一步一步一步地走,最后呢,領了一塊別人頒發的獎牌,還樂呵呵的。我覺得自己比他要好。為什么?因為我做的是自己。這一生,無論怎么樣,我始終在做我自己。我在尋找自己的快樂與意義。
那么你呢?你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
你是為了欣賞優秀而來嗎?我們去聽公開課,往往是為了聽欣賞優秀而去聽公開課。這跟我聽課完全不一樣。我去聽任何老師的課,我都可以聽得津津有味。也就是對我來說,一個老師的課,他可能上砸了,但是我可能接連聽了這樣的幾堂課,眼睛始終是發光發亮的。為什么?因為我聽的是問題。他表演得怎么樣跟我沒關系,他表演得越好可能我就越無趣。
你也許是接受安慰而來。我有個好兄弟,王開東。王開東今天寫文章很有必要,為什么?因為中國老師太苦了,需要像李鎮西啊、開東啊這樣的人不斷的安慰。所以如果你們去聽李鎮西的講座,那就是很好的,需要心靈上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安慰。但是,我們這是一次高級營。高級營意味著什么?在座的絕大多數老師都是有強大的自我的,都是有很大的表現力的人。也就是說,大家有種表達的欲求,欲望以及能力,所以大家今天在這個夏季匯聚。但是如果你到這里來,就是當成我來表現了,那么這個場又不夠大。
那么你為什么而來呢?你是為了尋求一次突破嗎?好像是這樣的,那么怎么樣才能夠獲得一次突破呢?所以我認為。我們相遇要去追尋、制作一場碰撞。我帶給大家的,一定是我的偏見。你想想一個逃學生,一個被開除的學生,怎么可能是真理呢?他肯定是個偏見,對不對?但是他有他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他只是偏見,那么你,今天還沒有被廣大的世界認可,說明你還是一個較狹隘的偏見,所以我們的相遇是兩種偏見的碰撞。而且,這次應該是我的偏見,撞破你的偏見。也就是說,我今天要打破你的大腦中的一些舊的觀念,那么我們今天下午的相遇,才有價值。這就意味著,我今天很多話可能會讓你不舒服。如果我講的每句話你都很舒服,那就肯定是我有問題了。為什么?我始始終在拋上安慰劑了。事實上,我在挑戰你的舊觀念,引發你的新思考。當你挑戰了你的舊觀念,才有可能從那個舊我中,新的你突圍而出。
我讀書經常讀一些讓我自己感到很苦惱的書,跟我打架的書,比如說像海德格爾啊,像尼采啊,為什么?讀他們的書就是我自己找虐,自己尋找一個對手,一個敵人,強大的敵人,而且強大到你幾乎戰勝不了他,但是我就要努力的跟他斗。然后斗上很大的回合之后,哪怕我失敗下來了,我都感覺到,我從此與眾不同了。這就像打乒乓球,或者其它什么對抗性的體育運動一樣,你只要找低手去玩,你的水平將會越來越差,對不對?但是如果你打乒乓球找高手,找國手打。雖然你每次都是輸,但是,你的進步是非常大的。所以我希望大家的一個心態就是:不要求好聽而來。
所以就讓日常舞臺的光熄滅吧。
上午。祖慶兄講到了兩次他的意外,其實兩次意外都是什么呢?都是日常生活的光熄滅了。我們在日常的存在之中,一切已經天經地義。我們知道下一句臺詞是什么,我們知道等會過幾分鐘,我們要鼓掌啊,我們再這時可能需要笑一次……這就是我們的日常。當我們這個日常舞臺的光不熄滅的話,我們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發現。當現在光都熄滅了的時候,你突然間從午睡中醒來。突然的就想到,我為什么炎炎的烈日來到這里?當你問的時候,你可能就有所發現。所以,我們的相遇,需要先打破一個“我”。讓日常舞臺的光熄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