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國演義》中,為了彰顯劉備之功績,作者編排黃巾起義的諸多戰役時,可謂是煞費苦心……
首先是幽州之戰,劉備僅僅統兵五百,便破去黃巾賊將程遠志統領的五萬賊兵。張飛刺死鄧茂,關羽斬殺程遠志,立破黃巾軍于幽州。關羽、張飛確實不負「萬人敵」之美譽,當真是名至實歸。
可惜的是,鄧茂、程遠志二人正史中是查無此人,而劉備的幽州之功績亦不見于史。
其次是青州之戰,自接到青州太守龔景求救牒文,劉備是引兵五千前去救援。這次卻是劉備以奇兵設伏大敗賊兵,以解青州之圍。
但參嚴耕望的《兩漢太守刺史表》載,黃巾爆發之時,青州刺史是江夏黃琬,而青州六郡國的太守里也未有龔景此人。劉備的青州之戰自然也是莫須有的存在,與史無據。
然而僅僅只是初出茅廬的兩戰,便連解了幽州、青州兩州之圍。
東漢十三州便占了六分之一,真可謂是貪天之功。但對于劉備,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劉備先是投在盧植帳下,與張角相拒于廣宗。又被盧植遣至潁川皇甫嵩處,剿捕張梁、張寶兄弟。
雖然馬上又被皇甫嵩遣回廣宗,但如此一來,劉備不僅是全面參與了黃巾三大賊首的剿捕工作;同時還在回往涿郡的路上,順手救了日后令東漢政權名存實亡之權臣董卓。
參《三國志》文獻,以上種種正史雖然皆有記載,卻是并未提及「劉備」半字。
而接下來的廣宗、曲陽之戰,《后漢書》中明確記載,“中平元年(184)冬十月,皇甫嵩斬張梁于廣宗。十一月,皇甫嵩與鉅鹿太守馮翊、郭典復攻,斬張寶于曲陽。而朱儁與荊州刺史徐趚、秦頡合兵萬八千人,圍趙弘于宛城,自六月至八月皆未能攻克。”
然則《三國演義》卻是將斬殺張寶之功,轉于朱儁,言「朱儁攻打陽城時,賊將嚴政刺殺張寶獻首投降,朱儁遂平數郡」。
但正史中并無陽城之戰,而在陽城之戰中被張飛所斬之高升,以及殺張寶投降之嚴政亦皆是虛構人物。且曲陽在地理位置上與宛城更是南轅北轍。
而如此張冠李戴,悉力為朱儁表功,正是因為此時劉備正在朱儁帳下作戰。
讀者或許會質疑,既然是小說虛構,將劉備直接安排到皇甫嵩帳下效力豈非更為直接?
如此安排,自是為了讓劉備參與接下來由朱儁主導的宛城之戰中。在宛城之戰,作者不但將朱儁的破城之計,挪用到了劉備身上。甚至為了增加劉備的功績,將黃巾別將孫夏改名為孫仲,最后落得被劉備一箭射死的下場。
但實際上,正史之中并未言說孫夏最后的結局,而宛城之戰也未有劉備的半點功績。
作者精心設計,讓劉備參與到剿捕黃巾的所有戰役之中……
其一,是在為后來論功封賞時,劉備不得除授進行地前期鋪墊,以凸顯劉備毫無背景,其目的是在掩蓋劉備背后應有的宗族勢力。以便成功設定出劉備「廢柴流」的逆襲之路。
其二,即貫徹「尊劉抑曹」的主題思想。
參《三國演義》所云,‘劉備跟隨皇甫嵩、朱儁于潁川剿捕張梁、張寶,賊戰不利,退入長社。皇甫嵩火攻破敵,殺至天明賊兵敗走,恰巧曹操趕至,斬首萬余,奪得大功。’
但參《資治通鑒》載,‘波才圍皇甫嵩于長社。嵩兵少,軍中皆恐。’
即「長社之戰」實則是官軍被黃巾軍圍于長社。作者顛倒黑白,其目的便是為了將曹操的救援長社之舉,變成搶奪功績之舉,而且搶奪的還是劉備之功。
劇情間的巧妙設計,使得曹操初次登場,便已挑起了讀者的「敵意」。
參《三國志·武帝紀》載,“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攬申商之法術,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才,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者,惟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但裴松之在為《三國志》作注之時,便已加進了諸多有關曹操的負面材料。
譬如裴松之大量引用的《曹瞞傳》。依《舊唐志》署,《曹瞞傳》為三國時期吳人所著。其內容多為偏頗,導致了后人對曹操印象的偏歧,亦為后世抨擊、貶低曹操之人提供了佐證。
但追溯歷史,至少在北宋之前還是以曹魏為正朔。然而自北宋政權被金國所滅,北方地域盡失,朝廷偏安東南,為求名正言順,故而改奉蜀漢為正朔。
在上行下效以及情感共鳴的共同影響下,民間逐步形成「尊劉抑曹」的思想傾向。
北宋張耒《明道雜志》載:“京師有富家子,少孤專財,群無賴百方誘導之。而此子甚好看弄影戲,每弄至斬關羽輒為之泣下,囑弄者且緩之”。
北宋蘇軾《東坡志林》載:“王彭嘗云:涂巷中小兒薄劣,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說古話。至說三國事,聞劉玄德敗,顰蹙眉,有出涕者;聞曹操敗,即喜唱快。”
可見,《三國演義》的創作,源自民間傳說,話本、戲劇的價值導引,是在民心所向的基礎之上,以史演義。
而今通行本《三國演義》,更是經過毛綸、毛宗崗父子刪改后的版本。
毛宗崗評曰:“曹操一生無所不用其借:借天子以命諸侯,又借諸侯以攻諸侯;至于欲安軍心,則他人之頭可借;欲申軍令,則自己之發亦可借。借之謀愈奇,借之術愈幻,是千古第一奸雄。”
可見,「尊劉抑曹」的思想,必然是比之原著更為強烈。
但是在宋之前,唐太宗卻在《祭魏太祖文》中言,“帝以雄武之姿,當艱難之運,棟梁之任,同乎曩時,匡正之功,異于往代。”
同時在近代,亦有諸多為曹操翻案之人。
如郭沫若在《替曹操翻案》一文中嘗言,「曹操對于當時的人民,對于民族的發展以及文化的發展是有貢獻的,不僅有而且大。甚至曹操在這些方面的貢獻,比起他同時代的人物來是最大的。」
如果以玄幻小說角度觀之,劉備即是天之代言,而曹操則是那欲逆天改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