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fēng)的衣裳
此后一個月，我有些百無聊賴，蘇南并未如約來桃花塢。我每天和爺爺在一起，也會時常帶著歡歡去山澗。很想念從前在桃花庵的日子，那里有先生們，有蘇南，日子每天都很精彩。
在我以為蘇南已經(jīng)把我忘了的時候，他卻來到山澗尋我了。他問我是不是還在找仙草，我未置可否，只是含混著說要在這清靈靈的地方汲取大自然的精華。
蘇南聽了我的話笑了。然后他告訴我說父親給他請了私塾，對他管理得很嚴(yán)格，因此未能出來找我。近日，先生請了假，他才得以出來。
蘇南又很嚴(yán)肅地跟我說，小凝，我一有機(jī)會便出來找你，你要等我！還要記著我跟你說過的話。
蘇南這一去又是一個多月。等他再來的時候，已是八月中旬，桃子已然下樹。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說先生托人帶信來，下個月要回蘇州。這真是一個好消息，讓我開心了好久。
這一日，車馬粼粼，遠(yuǎn)遠(yuǎn)望去見是幾輛馬車路過這里奔著桃花庵方向去了，我心里想是不是先生回來了。又過了約有一個時辰，蘇南的馬車也到了。我們一起去了桃花庵，見那里已經(jīng)布置停當(dāng)。
先生這次回來，拉了幾馬車的東西，聽說先生才華橫溢，在寧王府受到非常禮遇。而最讓人開心的是，先生將師母和女兒桃笙一起從老家接了回來。師母溫婉端莊，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桃笙剛剛兩歲，才蹣跚走路，見到小兔子歡歡，就跟在后邊跑。
從此，桃花塢里多了個小桃笙，整日笑個不停。我也天天和桃笙在一起，哄著她玩，現(xiàn)在她一會兒見不到我就吵著要找我。
聽說先生回來，慕名來拜訪的人絡(luò)繹不絕，桃花塢又開始熱鬧非凡了。
蘇南跟父親稟明，在年前還是可以跟先生這邊居住的。有先生的細(xì)心教導(dǎo)，蘇南的學(xué)業(yè)日漸精進(jìn)了。
先生忙著事情，教導(dǎo)桃笙的任務(wù)就落在了師娘身上，我呢就當(dāng)起了師娘的小助手。蘇南不做功課的時候，就和我們玩在一起。
因著先生，我和蘇南現(xiàn)在又能天天見面了。蘇南還是對我一如既往的好，我心里邊兒對他也越來越依戀。
爺爺那邊我還是天天回去，他依然蒔花弄草，不時地去和其他仙長一起修煉或者赴宴。日子天天這樣過著，我也開開心心的。
不知不覺間，年來了。桃花塢今年過年比往年紅火多了。蘇南回家過年了，我和爺爺在一起。小桃笙晌午被我?guī)У搅藸敔斶@里，我們玩得很開心。爺爺說桃笙很有靈氣。
來年開春，先生全家便又去了寧王府。蘇南也不能常常過來了。
桃花開了又謝了，桃子熟了又落了。
先生再回來的時候，桃花塢又熱鬧起來。才子們也來了，可是如今四大才子里邊只有三個了，徐禎卿去世了。
他本是才子里邊最年輕的，卻也是最早去世的。英年早逝，先生們心里非常難過，我心里也非常難過。他詩詞造詣頗深，為人嚴(yán)謹(jǐn)，處世不似另幾位那樣狂放，但是他們卻相處得非常和諧。
這幾日，先生們在一起還是喝酒，但卻不似往日那般熱烈，心里都在懷念著徐禎卿先生。他的逝去讓我頭一次感受到了生命易逝。
又一年，先生比往年回來的早，因為師娘病了。先生和師娘蒹葭情深，曾經(jīng)為師娘作了好多畫。可是，看樣子師娘過不了這個冬天了。
先生為師娘找了很多的藥方，也沒有能夠救回師娘。師娘走的那天，先生痛哭失聲，拉著師娘的手久久不肯放開。我感念先生和師娘的感情，也為小桃笙失去娘親而悲傷。
師娘走后，先生再也不愿意出去了，就一直在桃花庵里。蘇南和我經(jīng)常去桃花庵陪伴先生和桃笙。來拜訪的人還是絡(luò)繹不絕，但那個談笑風(fēng)生的先生卻不見了。
曾經(jīng)的風(fēng)流倜儻、曾經(jīng)的恃才曠物，曾經(jīng)的狂放不羈，在師娘逝去以后，都成為了曾經(jīng)的過眼云煙。他把情感都給了師娘，一顆心也隨著師娘的逝去而沒有了歸處。
現(xiàn)在他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桃笙，那是師娘留給他的寶貝，有著師娘的印記。這一年，桃笙五歲。
先生不再意氣風(fēng)發(fā)，但是來求詩求畫的人卻仍是往來如織。祝枝山和文征明兩位先生也時常會來，他們依然會喝酒，會醉臥花下，但是眼神里多了些落寞與寂寥。
相思兩地望迢迢，清淚臨門落布袍。
楊柳曉煙情緒亂，梨花暮雨夢魂銷。
云籠楚館虛金屋，鳳入巫山奏玉簫。
明日河橋重回首，月明千里故人遙。
先生含淚賦詩，以寄托思念師娘的一片深情。
蘇南每隔幾天就會來一次，一是來看先生，二是來看我。他父親聽說先生回來了，對他也便不再那么約束了。
自打師娘沒了以后，桃笙便更加依賴我，開始幾天，她會追著先生要娘親，先生每每潸然淚下，酒便愈發(fā)喝得兇。這幾日，桃笙小小的心里似乎已經(jīng)知道娘親再也回不來了，便整天跟著我和歡歡。
說來也奇怪，幾年過去了，歡歡好像沒怎么長的樣子，眼睛倒是晶亮晶亮的，跟它說什么都能懂，我看它是成了精。
這一日，蘇南來找我，神情異常，欲言又止。
蘇南的神情讓我訝異，但是他又不說出來，讓我有些疑惑，想著是不是他家里有什么事情呢？桃花庵里，先生的狀態(tài)還是不好，他總是不能從失去師娘的陰影里走出來。偶爾，他也會教桃笙一些詩詞，但似乎已沒有教導(dǎo)我和蘇南那時的激情四溢了。
我和蘇南來到園子里，他默然了一陣子，終于開口道，小凝，父親說想要給我訂一門親事。
心里猛的一震，這是我不曾想到的，其實也是應(yīng)該想到的。蘇南已經(jīng)十六歲了，是該訂親了。
哦，那很好啊，我低低地說。
那很好？小凝你真的覺得那很好嗎？五年了，從我們相識到現(xiàn)在，我一直喜歡你，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不可能心里沒有我吧。
蘇南急急地說著，使勁抓著我的手，好像從我的手里能抓出答案來。可是蘇南，讓我怎么跟你說呢？我不是人類，我是一只小花妖。我無父無母，我只是從桃花中幻化而來，我只有一個花仙爺爺，你要我如何說呢？想著這些，心卻都抽搐成一團(tuán)了。
小凝，我今日就跟父親稟明咱們兩個的事情，你也回去跟爺爺說好嗎？父親同意了，我家就會來提親。
蘇南這樣說著，眼睛里閃爍著希望的光芒。我無法言語，只能跟他說回去問過爺爺再答復(fù)他。
晚上，我心神不定地坐在桃樹下，不知該怎么辦。爺爺早已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常，我便說了和蘇南的事情。爺爺沉默了少頃，然后嘆息了一聲，說，該來的終會到來啊。
小凝啊，你跟他是不能成親的。你非人類，這樣做會觸怒天條，令你墜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況且，他父母若知道你的身份也是不會同意的。等蘇南來，我跟他說你從小訂了親的，不能悔婚。
原本心里還存著一點點僥幸的我，聽了爺爺?shù)脑挘还珊鲝男牡咨饋恚查g涼透了整個身體。我無法改變命運，生而為妖，便注定了我與蘇南今生有緣無分。
之前面對蘇南時之所以猶豫不定，也正是因為此事。爺爺說感情這種事情最怕時間的遷徙流轉(zhuǎn)，過些時日一切都會過去的。蘇南會忘了我，我也會忘了蘇南。
聽了爺爺?shù)脑挘睦锖锰郏拖袷菑男睦镉采卣チ艘稽c什么。這種疼源于好像是怕不能遺忘，更像是怕輕易就能遺忘。
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