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樣的仇恨讓兩個人如此,余生不相往來,甚至丟失了對方的消息,現在想想,似乎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而自己開始期盼著和她下一次的見面,卻不知道,沒有下一次,兩個人就這樣消失在對岸,即使知道對方就在那里,卻無法相遇,漸漸的,平靜下來,直至油盡燈枯,這大概就是消失在人海中吧!
清晨的露水拍打著湖面,泛漾著純白的氣水,第一縷陽光灑下來的時候,驚醒了梧桐樹下的鳥兒,當然也將趙兒從睡夢中拉了起來,年近七旬的趙兒揉了揉眼睛,順帶著擦去了眼角的淚痕和殘留的污垢,昨日的心累交瘁讓自己有些體力不支,一夜的露宿又加重了自己的風寒。想著自己,莫名的有些傷感。
好在今天的天氣還算不錯,也多了些許從容。
時間還早,慢慢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努力的從椅子上爬了起來,手中緊緊握著的那封信有些泛黑,像是上了霉一樣,上面的郵票已經看不清楚了,空空白白的一片,有些發亮,像是有些時日了,準確的來說像是一件老古董。
“子不言,吾不語,花間道,是別離啊~”
小聲的嘀咕著。
“趙叔~”
他叫栓子,昨夜過后,他便是是這個世界上僅有的能認識趙兒的那個人了。
栓子是趙兒鄰居家的孩子,也是一個充滿故事的人物,趙兒的故事便是他告訴我的,他還有個名字叫:戈麥斯。
趙兒回頭看了看看栓子,不言一語,徑直地走了進去。栓子被趙兒眼鏡反射的光芒晃了一下,有些睜不開眼。
半個時辰,趙兒從房間里出來了,牽著自己的外孫女出來了,換了身裝束,顯得有些格外的不同。那是一件很長很長的灰藍色大馬褂,似乎是原有的藍色褪去了光澤,留下了無法被清除的灰色,在左手袖口和靠近膝蓋的地方都有一塊很大的牡丹花補丁,花色早已經退去,留下的只是那金針金黃色描廓線,一雙新的布鞋十分樸素,一雙新的像是剛剛做好的,這是他最好的鞋子了,二十年來栓子第一次看見趙叔穿上新鞋子。右手手牽著外孫女,小家伙還有些犯困,不停的打著哈欠,沒有往日活潑的那股勁兒了,右手緊緊攥著木質口琴,那是用胡楊木做的劣質口琴,桃紅色的,看起來像是有些年事了,然而光澤卻是少有的。
”栓子,你來啦!自己去屋里搬個凳子,陪叔坐一會兒吧!”
也不知道為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都不知道。
空氣中的霧氣散了去,對岸的屋舍清晰異常,胡家大院的中堂又升起了香火,濃烈的煙氣夾雜著未燃盡的灰屑升至屋頂便四散而去。
他知道了,一切開始了。
而他能做的只是遠遠的望著,望著那青煙散去,微風似乎也懂了,帶走了一切能讓人流淚的氣氛,胡家的晚輩接連從遠方歸來,這是他們最后一次回來,老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的理由了。
多年后栓子告訴我,小城沒了,所有人都走了,漸漸的小城被人們遺忘了,兩年前的夏季,暴雨侵襲了整個小鎮,也帶來了泥石流,淹沒整個城鎮,現在,那里只剩下殘磚片瓦,而那天稍晚時候,趙兒回去了,隨著小城一起被掩埋了。
望著他的殘影,我知道故事結束了。
”爺爺,你怎么哭了?“
蕓兒的疑問讓他不知所措,他想去看一眼,就只有是一眼,可胡家的小輩們不允許。能做的只有遠遠的看著,也不知道該做啥,站在河邊遠遠的望著,右手開始波動,像是舊疾開始發作了。
趙兒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摸了摸蕓兒的頭,從懷中拿了本書,那是1972年出版的《浮生六記》。
“栓子,送你吧!”趙兒打開了書,拿走了了里面的照片和一封信。
“這是?”
“那年我剛剛滿22歲,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四十年了,想了很多,也丟了很多,可一直不敢丟了她。”
趙兒深深的吸了口氣,接著說道,“這應該算是定情信物吧,在部隊的那幾年,我讀了很多書,從來不回頭去讀第二遍,唯獨這本我是一遍一遍的去讀。我很羨慕沈復老前輩的生活,有一個懂他的人,雖說不能終老一生,但也是彌足珍貴了。”
說著,捏了捏手中的信,“你知道嗎,這也是我收到的第一封信,里面就一句話,‘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當時還是矛頭小子的我哪里懂得那么多,語嫣的這封信我品了三十年才明白”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常年緊鎖的眉頭忽然間松開了,“她走的很安詳,她知道我懂了,如今已經不是十年生死了,三十年,未有相逢時,對她來說與生死有何區別,也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在她的旁邊告訴她,(1)”
(1)
......
夜色漸漸升起,湖面有些微漾,早就準備好的破木帆船順著波紋拍打著沿岸的石木,聽著有些清脆。
天氣預報說今夜將會一切安好,趙兒也搬出了那箱陳舊的老物品在河岸邊住下了,街對岸的住戶開始享受生活,一日的勞累總想在這一刻進行的放縱,酒吧里的菇涼們穿得越來越少,年少的兒郎們不遠千里來這里尋找自己的故事引序,就連平時少有人光顧的小酒館燈火通明,小吃街也不用在喲呵了,誰家門前沒有十好幾的人,老板娘根本沒有時間去搭理那些虛假的情意,長居住戶們卻顯得十分平靜,昏暗的燈光下品嘗的平日里少有的美食,不少人端起了酒杯,今夜沒有人愿意搭車,也沒有人愿意去載客,難得的日子里,就是享受這難得的歡聚。
小城里的故事還在延續,在你能看見的地方,都是歡樂,看不見的地方人們都已經入睡了,他們在夢里享受著,而唯獨少了胡家大院的那群人。
胡家大院是小城里僅剩的大戶人家,依舊是地主式的家族,但似乎今夜過后,也就走到了盡頭,她走了,一個時代也就落幕了。大院里燈火通明,大管家遷出了長生燈掛在了大門楣上,院內換上了慘白的燈光,每一處角落都被照亮了,今夜所有人都不能睡著,每一扇門都需要有人在。
……
夜色暗的厲害,整條街也睡得深沉,胡家大院也人去樓空,就連點了三十年的的燭火也耗盡了所有。對岸的趙兒小心呵護著手中的燭火,乘著那條破木舟隨水而去,帶走了這個小鎮所有的回憶,切斷了整個時空,栓子牽著小小嫣也離開了,人們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那兩個廢棄的破郵筒終於被清理走了,整條街也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