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
——《金剛經》
兩千年前,莊周詢問自己:“不知周之夢與蝴蝶與,蝴蝶之夢與周與?”
印度經傳中,佛陀從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一直修行到佛眼,他眼中看到的沙,恒河之沙,也還是眾生看到的沙。
毛姆筆下的思特里克蘭德在家庭美滿時,忽然拋妻棄子,自我放逐去了太平洋的一個小島。說:“我必須畫畫,就像溺水的人必須掙扎”。
……
這是過去的故事。這里有很多故事。這里還在發生故事。關乎物化,關乎時代,關乎英雄,又或者僅僅關乎本我的存在。
我們為什么要存在?這是一個好大好大的問題,從古至今,神也好,佛也罷,或是拙如黑鐵的人類都在苦苦思索。“是身如焰,從渴愛生;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是身如響,屬諸因緣;是身如夢,為虛妄見。”或許我們只是恰巧出現在某只蝴蝶的夢里,無處而生、無處而住、無處而往。又或許是生命流轉中的定數,我們也因此成為了那個小概率事件。于是,在對答案的漫長追尋中,生活已然。
生活可以是什么樣的呢?是晨光熹微中無夢寺持缽乞食的僧人,是通往耶路撒冷路上一跪一拜的信徒。生活可以僅僅是尼泊爾山巔飄動的風幡,是佛羅倫薩街頭的彩繪,或是終南的雪,峨眉的月,煙雨江南里一只早已離岸的竹筏……
這是出世的自在,生活亦有入世的紛繁。就像白宮里的那張標滿紅叉的世界地圖,就像巴菲特餐桌上剛好七分熟的牛排,或是迪拜徹夜不眠的奢靡、戛納魔幻熱烈的狂歡、斯德哥摩爾講臺上讓無數科學家神往的回音,亦或者僅僅是別人家的孩子和食物鏈的頂端……
這些也僅僅是少部分人的生活——而大部分人的生活又貌似雷同、無從辨認。包子、油條、豆漿;公交、地鐵、摩托;業績報表、房貸車貸、上學醫療……就像是《美妙新世界》里的伽瑪、德爾塔和厄普西隆。曾經叫囂的改變世界也成為了少不更事的玩笑,年輕時的臉紅心跳無非是年長后的不以為然。于是,年長的嗤笑年輕的幼稚,年輕的反抗年長的教條,到最后總是年輕的接受了年長的現實,年長的懷念著年輕的夢想……
我常常在想,對于生活的無感、很久都不曾有過的強烈的愛或是恨、開心或是難過,究竟是心靈的成長,還是靈魂的麻木?
這就像是一個謊言、一個怪圈。生活之初總是讓你充滿期待無限渴望而生活之后又讓你心如死寂不以為意。從最開始對未來的積極、進步、憧憬、需求到最終對過去的懷念、思考、挽留、牽絆,這之間是幾十載諸相的變幻殘忍。又或者是在時代的遷徙中浪里淘沙。
"無明所系,愛緣不斷,又復受身。"
在信息大爆炸的當今,過快的新陳代謝造成的遺憾是思想的蝸居。很多人抱怨當下的信仰缺失、人情冷漠、生活無趣。于是很多人追尋、挖掘、探討一切的意義所在,而這如同當年喬達摩.悉達多在菩提下的冥想一般的閉門造車,其產物亦無非是小境界的雞毛蒜皮。個人的興衰榮辱,也終究微如芥子、無關痛癢。
張九齡有一句詩:滅燭憐光滿。喧囂過后的靜然,一室光輝。
范寬有一幅畫《溪山行旅圖》。山是如此之高,天是如此之遠。微如蟲蟻的商旅攀爬迂回而行。似乎于林深處,于徑盡處,都有人在走,都有生命在活躍,生生不息。
巴揚寺有一尊佛像,于歲月的洪荒中僅剩下碩大的佛頭在斑駁廢墟間長駐。佛像的微笑,似為慈悲,似為歡欣,似為了悟。
……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
真實的生活,不是坐而論道的高雅,不是談情說愛的淺薄,不是推杯換盞的庸俗……恰恰相反,生活是你心靈的原鄉,是你所看到的,你所聽到的,你所想到的,你正經歷的。或許,實踐與理論的差距就在,你覺得生活只能是琴棋書畫,而實則是油鹽醬醋,并在這真實的喧囂熙攘中,收獲腳踏實地的心安。
所以,成、住、往、空,無非是執念而起。而破解之法,便是去見你所見,去愛你所愛,去感你所感,去求你所求。
至此,對于五十歲的白巖松而言的人生至理,于十八歲的我而言著實無礙。因為這是我的生活,我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