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爺爺去世的第二天。
一覺醒來,佳佳發現腦門上的汗漂浮在了空中。他嚇得立馬坐了起來,腦門上的汗也跟著他坐起來的方向移動。
佳佳伸出右手去摸眼前的汗珠,他輕輕的用右手的指尖去觸摸那圓圓的浮在空中的水珠,剛觸碰到,水珠像有生命似的往遠處動了一下,又輕輕的,輕輕的飄了回來,最后落在了佳佳右手的中指上。水珠順著指尖,滑到了手指上,又順著手指滑到了手掌心,最后在手掌心中暈開了,手掌的熱氣漸漸地將水珠蒸發成了空氣。
一滴汗珠消失了,他的周圍布滿的汗珠依舊還在。佳佳輕輕的伸出左右手,指尖分別輕輕地觸摸水滴,他把周圍的這些水滴往一個方向靠攏。最后團成了一個大的水滴,這顆大水滴緩緩的,緩緩地落下來,落在了佳佳的手掌心上,慢慢的攤開成了爺爺的模樣。手掌心中的爺爺微笑著在河里游泳,仿佛在對著佳佳說:爺爺一直在你身邊。
佳佳像是做夢一樣,搖了搖頭,他心想,自己一定是睡多了,一定是太想爺爺了。他耷拉著拖鞋,走到水龍頭旁,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地轉動水龍頭,自來水等待已久,擰開閥門那一刻,它們從水龍頭口噴涌而出。佳佳猛地伸出雙手去接那些自來水,想讓自己清醒一下。
這時,自來水像是突然受到了外界的力一般向四周飛去,佳佳的手上一滴水都沒有。他嚇了一跳,這鏡頭的清醒力的作用比冷水直接撲到臉上還讓人清醒。佳佳任憑自來水像脫韁的野馬般不斷地往下流,這一會兒,他終于清醒了,他把手輕輕的伸向自來水,水流像是躲著他一般,手放在自來水龍頭的正下方,手上一點都沒有濕。他肆意地在水龍頭下方畫圈圈,上下拍動,水流自顧自的往四面八方灑去,灰色的水泥墻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水滴痕跡。揮動的手掌突然停了下來,只見水流像一條長蛇般,輕輕的游向佳佳的手指,緩慢的流向他的手掌。佳佳任憑水流纏繞著自己的手指,纏繞著自己的手掌,他覺得這一切都很神奇,他又想破解這一切的密碼。他待手掌里盛滿了水,彎下腰,把臉放在手掌的正上方,手用力的向上,想讓這一手掌的水洗洗自己朦朧眼睛,洗洗自己還未睡醒的頭腦。像游蛇一般的水滴竟絲毫不差地布滿了佳佳的臉,像爺爺的手一樣輕輕的搓著佳佳的臉,佳佳緩慢地閉上了眼睛,任憑臉上的水流撫摸自己,洗去一晚上的憂傷,洗去一晚上的疲憊。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里突然傳來,爸爸的聲音:“佳佳,你在干嘛呢?”
佳佳嚇了一大跳,臉上的水滴又突然沒有了生命,嘩啦一下,濺得佳佳腳上全都是水,他猛地往后一跳,大聲的回答道:“??!我在洗臉。”
看到佳佳一腳的水,門口的爸爸說:“洗臉小心點,不要濺到自己的身上,去拿塊干布擦擦?!?/p>
“哎,好!”
等佳佳爸爸一進門,他腳上的水,緩緩的往下水道的方向流去,留下了一雙干干的腳。
對于能控制水這件事情,佳佳是有點不太相信的,他覺得自己是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腦袋里在想著今天早上的奇遇,佳佳拿了牙刷跟水杯,含了一口水在嘴里,正準備吐出來,他感覺牙齒的里里外外像是有無數個小刷子在幫著自己清理牙齒,他的肩膀有些顫抖,大腦在快速的運轉,事實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是的,這不是在做夢。他可以讓水有自己的生命,水也樂于服務于自己,就像爺爺和自己的關系一樣。
很多次,爺爺坐在家門口的藤椅上曬著太陽,瞇著眼睛對佳佳說:“孩子啊,幸好有你陪我,不然我就像這老藤椅一樣,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行走動物。”
佳佳看著爺爺,用他稚嫩的聲音說:“爺爺,你照顧我不累嗎?”
“傻孩子,你給了我生命,我照顧你,這是當然的?!睜敔旈]著眼睛,臉朝著太陽的方向,整個身體充滿布滿了金黃色的光,笑著回答佳佳的問題。
嘴里無數個小刷子突然停住了,像往常一樣吐出了嘴里的水,此時他覺得口腔很清新,有一股薄荷的味道,再也沒有想刷牙的欲望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會變得什么樣,失去了爺爺,得到了控制水的功能。不同于平常人的生活,對他來說是有一點恐懼的,也有一點小興奮。
他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天上初升的太陽,心里默默的說:“爺爺,這是你給我的特殊功能吧?是不是怕你走了之后沒有人照顧我,所以特意派了水來照顧我?是不是?”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全神貫注的聽著身邊的聲音,周圍靜得什么聲音都沒有。突然,爺爺的哀樂從耳邊響起,按照風俗,悼念去世的先人,要奏三天的哀樂。佳佳把這聲音當成爺爺對自己的回答,他默默地走到靈堂前,鄭重的給爺爺磕了三個頭。眼淚從眼眶里流了下來,一滴,兩滴,三滴,滴到了地上,暈開了。佳佳小小的身體跪在爺爺身旁,眼淚滴在地上,變成了爺爺的笑臉,模糊的看著地面上熟悉的臉,佳佳蜷著身體,看著他被大地吸收,漸漸的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