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寫于2016年9月22日
我是安生。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我的母親因為愛一個男人,為他生下孩子,卻要用一生為他守口如瓶。
我覺得我的出生就是一個笑話,連名字都自帶諷刺。我恨我的母親,她把我帶到這個世界,卻無法給我一個家。
我獨自住在一個碩大公寓,母親給了我華麗的房間和滿滿的衣櫥,又雇了一個保姆照顧我的生活。她努力的給了我最好的,卻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或者她知道,但是她給不了,所以她就逃跑了。留下我獨自一人面對這滿屋的孤寂和冰冷。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溫暖,一直到老。可是我不知道誰可以給我。
13歲,我遇見了七月。與其說遇見,倒不如說是選擇。我天生有對溫暖的識別度,在熙熙攘攘的新生報到處,我一眼就看見了她,就像看見天空上突然投射下來的一束溫暖陽光。我飛蛾撲火般的愛上這溫暖。我愛七月,勝過愛自己。
我喜歡七月,喜歡她的樣子,她的生活,她的家庭,她的一切一切。她擁有著我從小就夢想擁有的所有東西。我愿意去為她砸碎下課鈴,我愿意為她吃掉她不想吃的包子皮,我愿意為她去做所有她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只為了能夠分享到一點她生活里的溫暖和陽光。
可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分享。七月帶了家明來看我。家明是她愛的男孩。家明也是天空投射下來的另一束溫暖的陽光。我天生有對溫暖的識別度,也天生沒有對溫暖的抵抗力。我愛上了溫暖的七月,也同樣愛上了溫暖的家明。但我不能同時擁有他們兩個人。
我坐在佛像的蒲團上問家明:他們知道一切嗎?家明說,也許。我說:那他們知道我喜歡你嗎?然后我看見家明的眼睛忽然亮起來又漸漸的暗下去。我們之間有一個七月,她是那樣美好的一個女孩子,家明無法傷害她,我也不能。
家明的出現,讓我們三個人的關系暗涌著罪惡。七月和家明都是那樣溫暖美好的孩子,而我始終是格格不入的那一個。我無法逼迫他們做出選擇,所以我只能逼迫我自己。那一個夜晚我告訴家明,我要走了,因為我愛他,我不想他因為我背負罪惡。曾有那么一瞬間,我期待過他會站出來說,你不要走,我愿意為你背負一切罪惡。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取下他貼身的玉牌送給我,他說,我的靈魂在上面,跟著你走。
原來,家明也是一直不懂的,我愛的從來都不是流浪。我夢想著要去的遠方,是猜想著會在那里遇見我想要的溫暖和安定,最終擁有如七月一般的安穩幸福。可現在,我已經遇見了想要的溫暖和安定,卻不得不遠離它們,獨自去往再也不會有我夢想的遠方,這是多么凄涼的命運?
很多年后,我想,如果我當初更愛自己一點,會不會就能帶走家明?可如果我帶走家明只是為了能成為和七月一樣溫暖安定的孩子,那家明還會不會依然愛我?也許家明當初愛上的不過是我漂泊的靈魂以及我流浪的生活,所以他沒有辦法留下我,他已經有了一個七月,不再需要另一個。
家明原來是這般懦弱又自私的孩子,可我依然愛他。愛這種東西原本就是沒有道理沒有理智可言的。我不斷的流浪,也不斷的嘗試著在別人的身上尋找溫暖,可除了一次次的失望和傷害什么都沒有留下。而我已經太累了,快要走不動。我想念家明,想念他陽光一般的溫暖。我曾期待過那束陽光照進我的生活,可是它卻已經與另一束陽光融合在一起。我做不出那么殘忍的事,要把它們生生的分離。所以,我只能對自己殘忍,讓自己獨自生活在這樣的陰暗寒冷里。
我從沒有想過要去傷害誰,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相遇,本就是我們無法把握的事。我沒有想過要搶走七月的幸福,她是我最好最溫暖的朋友,我是那樣的愛她。我愿意為了她的幸福放棄渴望一生的溫暖和安定獨自去往遠方,卻沒有辦法讓家明把他的靈魂留給她。我和七月最大的錯誤不過是一起愛上了一個世界上最自私的男人。他給不了我溫暖和安定,卻要我背負著他的靈魂去流浪。他給不了七月完整的愛情,卻要七月一直為他等待。我們愛錯了人,可我們都無怨無悔。我們都不過是這世上癡傻的可憐人。
我還記得年少時,七月問我會喜歡什么樣的男人。我說,我不會喜歡男人。杜拉斯說,除非你非常愛這個男人,否則男人都是難以忍受的。然后七月忽然認真的給我說,你要先愛自己。
是的,我原本應該聽她的話,先學會愛自己再去愛別人。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如我一般,愛一個人愛到沒有了自己,就連七月,最終也未曾幸免。
我是安生,可我這一生都無法獲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