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記住了醒來之前的夢。是工作上的事,在熙熙攘攘的屋子里給眾人講業(yè)務,我的父母居然也坐在下面。
他們一定驚喜,因為在他們的印象里,我一直都內(nèi)向靦腆,決然不可能當眾滔滔不絕。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我沒變。若不是被要求,我還是那個寧愿躲在殼子里的孩子。
來找的我是一個容色干凈,雖然有年紀但看得出保養(yǎng)得宜。
他不說話,只是站在一旁,等我忙完手里的活計,才上前來。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家庭模式。所以,他們的需求,我都是在與男人面對面但與女人通話的過程中完成的。
對妻子愛護有加,女兒在國外出國留學,一心只鋪在事業(yè)上,家庭瑣事及財政全部聽從女人的安排。在女人的眼中,是值得依賴憑靠的男人。
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發(fā)來信息。已經(jīng)完全喪失與陌生人交流的欲望,即便是勉強起了開頭,也是因為某種不得不的原因,但很快就索然無味,預料之中。
打包一個裝有冬天衣物的包裹。棉襪、加絨襯衣和外套。雖然清楚地知道有的癥結就是源自于這份對他人事無巨細的心思,可依然無法停止、舍棄。
骨子里總是心存這份擔憂和善意,碰過壁,卻無法更改。
在人流中走動的時候,不斷地想起二十年前相識的男孩。
呵。如今我的年紀也能夠使用二十年這個詞匯了。仿佛在談論江湖往事,二十年前的愛恨情仇,二十年后的人情冷暖。
男孩表達心意的辦法就是為女孩買零食,寫書信。即便是因為距離的原因無法見面,也沒有快遞之類現(xiàn)代社會的產(chǎn)物,就會相熟的人捎來。
沉甸甸地、種類繁多的零食,被包在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里,交到我的手上,別人看不到。
我們的分離和走散,原因在于我。
即便是最后的最后也不會有結果,但是還是因為我一手縮短了走向結局的距離。他是一個少女的過去。那是暴露出少女自私、丑陋和無情的過去,盡管他并不介意。加之,世俗的標準已經(jīng)根深蒂固,沒有希望的糾纏,太令人絕望和無助。
如今回過頭去看,那是這么年里唯一深厚、無私、純凈的感情。是這個少女一直心馳神往的感情,原來早就錯失。
如果不夠純凈,就不要。多年來其實始終沒有變的“癖好”。不管是感情還是別的。所以會孤獨,因為世間幾乎沒有純凈的東西。或者說,純凈的東西不會長久,它們是曇花一現(xiàn),而我卻想日夜相對。
所以可能是因為沒有,因而自我建立。建立起單一簡潔的自我世界。
還不能夠完全拋棄工作,但已經(jīng)不再將它作為核心,除此以外就是閱讀和寫作。當年的無心作為,如今卻成為可以在其上建造高樓的地基。中間已有十年的時間。
時間其實很快,也沒有多少。再隨性自由的人偶爾也會感嘆時間的流逝。在又要很快過去的一年里,我能一下子覺得留下或者可以稱得上果實的東西,唯有那些文字。工作上,沒有可以留戀或者紀念的東西,都是幻覺。
錢包的透明夾層里,始終放置一張幼年時的照片。
三四歲左右的女童,年輕的父母也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黑白的畫面,衣著簡樸,身后是磚瓦房,那是我們的家。
十多年前建了新房子,從那里搬離出來。偶爾走親訪友的時候,從那幢已經(jīng)賣于別人的房子前經(jīng)過,心中沒有漣漪。知道那已經(jīng)不是自己隨便能夠去的地方,既已經(jīng)分別,就無需想念。只不過,時時會想起在那個家里生活時的場景。
單獨的房間,朦朧的燈光,早起的寒冬,做早飯,補作業(yè),黏濕的夏季,堆滿草莓的果盤,母親的眼淚,父親的聲音…
原來,我對任何失去的東西,都只將其放在記憶里,因為現(xiàn)實中沒有可以安放他們的地方。
不知道,有沒有那么一天,記憶也將其剔除,他們終于幻滅。
或許吧,前路叵測,令人心悸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