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記事(五)

日子又在無聊的輪回中過去了大半個月,同樣的一個黃昏,阿波又來到沙溪河邊游泳,游著經過立芳家窗下,他看見立芳倚著窗,在剝枇杷的皮,阿波用力打著腿把水花打的老高,是故意的。他喜歡和這個有野性的漂亮女孩說話,女孩有些惱怒和又黑又大的眼睛似乎成了這個悶熱夏季里唯一讓人愉悅的事,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阿波用街上流行的方式和立芳打情罵俏,立芳總是惱怒的瞪大了眼,阿波也不知是她否領略其中的風情,實際上他對此也一知半解,但他喜歡看那雙努力用怒氣掩飾羞澀的眼和漲紅了的雙頰,他不知道為什么喜歡。

又在吃枇杷,枇杷吃多了會變傻的。

瞎說。立芳躲到窗簾后面避開了水花,她朝著阿波扔出一顆果核說,還游啊,天都暗了,河里沒人了,你該上來了。

切,你又不是我老婆,怎么管起我來了?

邊去,誰要管你?立芳噗嗤笑了起來,依舊躲在窗簾后。你家里人都回來了,你大姐也回來了。

他們回來關我吊事?阿波依舊在立芳窗下打著水,他突然想起問,怎么就你一個人在家?你媽和小舅子呢?

迎面來了一大把的枇杷核,立芳詳裝生氣的立起柳眉。叫你還亂叫我弟啊!我砸死你!

你這才管的寬呢,我一個人在家關你啥事?

阿波笑著摸到了水下的石階,他知道男人該和女孩嬉笑但不該和她們認真計較。阿波站起來朝岸上走去,從對面巷子口吹來的風,使得阿波抱著身子打了個哆嗦,冷死我了,冷死我了,人就濕漉漉的跑過了立芳家門口,立芳家門口堆著螺螄尾巴,還有枇杷皮,還有些亂七八糟的雜物,有幾只蒼蠅在上面嗡嗡的打著轉。阿波說,這么懶???愛吃田螺,知道剪就不知道掃,蒼蠅快可以炒菜了!緊接著他看見立芳穿著綠裙子閃了出來,阿波的腦海里卻出現了那天的粉紅裙子和裙子下面隱約可見的白色。立芳拿了掃把,關你屁事,我愛吃蒼蠅,說著彎下腰掃。阿波往前走了兩步突然站住了,他莫名的覺得女孩努力掩飾的羞澀很美麗很溫暖,他那顆浮躁空虛的心因此變的柔軟而濕潤起來。阿波捋了捋滿是水珠的頭發,回頭看著立芳,立芳正彎著腰掃地,她胸前那把鑰匙左右搖晃著,閃動著黃橙橙的一點光,阿波的心中升起一股模糊的欲望,他往上提了提那條濕透了的花泳褲,折回到立芳家門口,望著女孩掃那堆垃圾。

你怎么了?立芳狐疑的望著阿波,女孩先看到了阿波的兩條腿,左腿在門外,右腿已經在門內,女孩的目光有點點慌亂的爬過那濕漉漉的瘦長身體,最后落在阿波臉上,你在這里干嘛?還不回家去洗澡?

我不想回去,我討厭我大姐,她一回來就是沒完沒了的廢話,一會兒讓我讀書,一會兒讓我當兵,還說讓我去化機廠補我爹的尾。阿波的手撐著立芳家的門框,說,你家的肥皂給我用用。

立芳放下手里的東西找肥皂,阿波聽見她搖晃著肥皂盒子說,這塊用完了,我給你找塊新的,阿波跟著她走進屋子里說,別找了,就用那個吧。但立芳好像沒有聽見,她踮起腳尖伸手在一個大衣櫥頂上摸索著,阿波跟在她身后說我來唄,他的腿碰到了立芳的綠裙子的下擺,柔軟微微有些癢的一擊,他聞到了立芳頭發上那種甜甜的香氣,這時阿波心里模糊的欲望突然清晰而熱切起來,有一種奇異的滾燙的熱流急速流遍全身四肢,阿波的喉嚨里含糊的咕嚕了一聲,兩只手便猛烈的摟住了鄰家女孩的身體。

立芳尖叫了一聲,一塊切過的硫磺皂應聲落地,但阿波沒讓立芳再叫出第二聲來,他用嘴用力的堵住了立芳的唇。

夜里鄧衍壽一家都在門口靠路邊的空地上乘涼,他爹躺在竹椅子上,左手一杯白酒,右手一只收音機,收音機里正播著咿咿呀呀的戲曲,白酒的辛辣氣息使得悶熱的空氣更加悶熱,衍壽一家就在沙沙的戲曲聲和酒味里來往與屋內外,這是他們不變的夏夜生活。

衍壽他媽先看見了阿波瘦桿的身影,他又來了?今天來三次了。

找我的又不是找你的!衍壽憤憤的抗議著。

阿波越走越近,衍壽發現他穿著長褲和長袖襯衫,在這個悶熱的夜晚不免顯得奇怪,衍壽嘻嘻笑著說,穿這么整齊去泡妞啊。

阿波的臉在路燈光下顯得很難看,慘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在衍壽面前站住,踢了下衍壽坐的凳子,衍壽,別坐這兒了,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去紅旗影院?去看電影?衍壽問。突然他壓低了聲音用神秘的語氣說,邊上的錄像廳聽說半夜有片,去不去?

看電影?衍壽他媽在旁邊先喊起來,這么熱的天,人擠人的,你們瘋啦?

衍壽瞪了他媽一眼,八婆,我們熱了關你屁事?衍壽說著穿上他的人字拖,他看了阿波一眼,有點疑惑地問,是去看電影嗎?你沒別的事吧?

沒別的事,就去看電影好了。阿波說。

衍壽跟著阿波走了幾步路,他聽見他爹關掉收音機,很響亮地咳嗽了一聲,衍壽就停下來了,他回過頭試探地望了望,他爹沒說話,衍壽又往前跨了一步,但這時候他爹猛地吼了一聲,滾回來,你在讀書整天和這幾個掉雞巴毛混,你去找死吧?衍壽爸邊說邊拿眼瞪住了阿波。

去看電影,又不干什么。衍壽說。

看什么吊電影,我讓你坐那兒,別給找出去惹事。

惹什么事?我說了是看電影去,會惹什么事?衍壽不屈的直視著他爸滿是怒氣的雙眼。

讓你回來你就回來!衍壽他爸從竹榻上挺起身子,手一揮那只玻璃酒杯就在衍壽的腳邊砰地炸碎了,衍壽媽嚇得尖叫了一聲,沖過來拉衍壽說,你看你非要惹他發脾氣,這么熱的天本來就不該出去。

衍壽極其尷尬地站在那里,他甩掉了媽媽的手,側過臉望了望阿波,阿波的臉色在路燈下更顯蒼白了,他唇邊微微挑起的那種譏諷的冷笑使衍壽無地自容,衍壽剛想解釋什么,阿波揮了揮手,他說,阿壽,算了,你別出去,你就在家里呆著吧。

阿波匆勿走過夜色中的城南街,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腦子里混亂而空洞。唯一清楚的是他知道自己惹了禍,是什么樣的禍還無法確定,阿波是從立芳迷茫慌亂的黑眼睛和裙子上的那片血污感受了某種罪惡的,他記得女孩的那兩只荷包蛋似的冰涼的乳房,那么小巧,那么楚楚可憐,他記得女孩的雙手由開始的用力推著到后來反手抱住,漸漸像要掉落的葉片般只在風中搖擺,像是生機慢慢地被抽走了那樣。他開始用嘴堵住了她,她沒有哭叫,她無法哭叫,直到滿嘴咸味了,直到后來嘴巴只是張著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他想起她的整個身體是一直在顫抖的??奁??恐懼?興奮?悲傷?亦或是茫然?好像都是,又都不是。阿波第一次品嘗了罪惡的滋味。

后來立芳的母親鄭醫生回家了。

(PS:這段解釋下,他們倆好像當時是在談戀愛的,他們上床了,鄭醫生氣不過,直接告強奸了,城南一般的做法是,逼男的娶了,但文化人不一樣吧。這故事就說來話長,我也編不來,最簡單的情節直接下去吧)

空氣中淡淡有著化機廠、制藥廠、水泥廠和軋鋼廠的各種排放的古怪氣味,還有兩側人家蚊香、花露水、清涼油、風油精等各種對付蚊子的味道的混合。阿波走過楊平家門口,看見楊平爸和別人在路燈下下棋,李立軍是個溫和老好人,他用一枚棋子拍擊著大腿,抬起頭跟阿波打招呼說,阿波去哪兒玩?

阿波搖了搖頭,他問,楊平他們回來了嗎?

楊平他爸說,我還想問你呢,到現在不回來,說是去瑞云山,你怎么沒去?

阿波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他在棋攤邊站了會兒,正好看見忠海的媽媽出來,他媽把一盆水嘩啦一下潑到陰溝里,動作和表情都是怒氣沖沖的。阿波不知道為啥,這個寡婦一年到頭都是這樣怒氣沖沖的。忠海和楊平在一起,不知道他們走完魚背了沒有。如果忠海在家或者還有人可以商量下,平心而論盆友里就是忠海最重義氣。但誰幫他或者都沒有用,這不是約一架可以解決的,阿波知道他惹的禍和城南街以往的風格是完全不同的。

一條熟悉的石板路很快就走到盡頭了,拐上去就是城關大橋了,橋頂上有乘涼的人和賣西瓜的攤子,阿波本來想上橋去化機的,但去了又有什么用呢?阿波想到了橋下的橋洞,以前他和忠海他們常常在那邊上抽煙,邊抽邊看沙溪河上的運沙船,阿波想不如到那個橋洞下面去,一個人安靜的呆會兒,能呆多久呆多久,能過夜就過夜吧。

橋洞里很涼,黏在身上的襯衫很快就被吹干了,阿波獨自坐在河邊抱著膝蓋沉思,橋上卡車經過的時候震動著幾個年代不清的煙頭,阿波想這些煙頭應該就是他們丟的,阿波伸腳過去下意識的把煙頭撥到河里去。河里有夜行的駁船走過,汽笛聲尖利,船桅上有燈,桔色或者紅色,倒映在水里,船前進時拉成一線長長波光,像流星拖曳而過,很美。

后來阿波就在橋洞下面睡著了,他以為自己會坐一夜的,但河上的夜景很快讓他厭倦了,困了就想睡了,在睡前阿波依稀看見了鄰家的女孩,那茫然驚恐的黑眼睛,胸前的鑰匙,還有綠色的裙袂。

城南街的人們到了第三天才知道街頭發生的事情,類似的男女之亂在城南這兒屢見不鮮,但是人們沒有想到事件的締造者是阿波和立芳,阿波十八歲,立芳十三歲或者十四歲,說到底他們還是孩子。

就有許多婦女舍近求遠地跑到立芳家下的石階上去洗衣服啥的,令人失望的是立芳家的門窗都緊閉著,有人知道鄭醫生帶著女兒住到外婆那兒去了。阿波家的門倒是開著,阿波的爸爸和伯伯坐在桌邊一口一口地喝茶,不作任何交談,阿波的媽看不見,她該是躺在床上哭吧,洗衣的婦女們端著木盆從巷子里慢慢地走過,沒有人敢冒昧地闖到阿波家去饒舌,因為阿波的哥哥阿海像一座黑塔把守著家門,阿海用一種敵意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經過他家門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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