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敢在別人生日那天打噴嚏了

聲明:全文首發于葫蘆世界APP,除署名權一切歸葫蘆世界APP所有。

入障

夫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

? ? ? ? ? ? ? ? ? ? ? ? ? ? ——《伶官傳序》歐陽修

01急轉直下

世界如一桌美酒佳肴,色香味能品出千萬種變化。只是我能品出的變化,比正常人少了三分之一。

我失去了嗅覺,這頗有一段淵源。

成年那晚,我在萬眾矚目下吹滅生日蠟燭,萬籟俱靜中有個男生打了個噴嚏。

別人過完生日,大大小小的禮物平鋪能覆蓋一張單人床,我則更優秀一點,多收到一份后勁十足的“禮物”,喜提一回跨性別命中的感冒。

眼角泛紅,鼻子不靈。

七天內,我醉心于把瓷杯內的沖劑攪成褐色龍卷風,與保溫杯沒羞沒臊地唇齒廝磨。感冒顆粒和熱水與我處得情深意切,奈何這鼻子心高氣傲,無動于衷。

我被滋補得面色紅潤,可依舊聞不到味道。

家人安慰道,總會好的,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我感動地打開了冰箱,擰開一瓶牛奶,溫了一回飯菜,沒了嗅覺,吃得有點沒滋沒味。

不料腹中一陣絞痛,我疼出冷汗被抬上救護車,在急診室上吐下瀉不止。

牛奶臭了,飯菜餿了,我聞不出來。這些年親手扔掉了那么多過期食品,想不到有一天也會因食物中毒而住院。

出院后,冰箱里再也沒出現過隔夜菜。

母親仿佛染上了強迫癥,每晚敷著面膜四處走動,和飲食沾邊的瓶瓶罐罐,袋裝散裝,都要拎出來看一遍保質期。

父親則把停電期間備用的煤氣罐搬到了倉庫,估計被嗅覺障礙人士一氧化碳中毒的新聞嚇得不輕。

這份嚴謹的關懷讓我的心沉甸甸的,屋內的空氣仿佛也停滯不動,充斥著一股朽木的潮味。

怎么會有朽木味呢?爸媽為了讓房子通風干燥,沒少花功夫,照理說還有插花盆栽的草木清香,我怕是再也聞不到了。

大概是久思成疾,產生了幻覺。

我不甘心,第十一次打開那一罐曲奇餅干,幾十片金燦燦的油脂面粉膨化物,香濃已是過去,我毫無胃口。

哪怕它以前是我的最愛。

不得不承認,氣味不再勾起我的食欲,曾經把進食當成享受,如今像按時按量咀嚼,了無生趣。

既然沒了當食客的興致,索性幫家人煮煮素瓜湯,熬熬八寶粥,時不時看兩眼攪兩下,當當幫手,也好過不勞而食。

不出意外,嗅覺缺崗,我聽到電磁爐嘀嘀作響才拔掉插頭,都煮糊了,兩個鍋燒出的洞一大一小,廚房的黑煙飄到了窗外,路人瞧這陣仗以為鬧了火災,報警了。

我,呂竹皎,可算出名了,上了當地新聞。標題叫某嗅覺障礙人士燒毀廚具險些引起火災,浪費消防隊人力物力財力。

新聞稿中我化名為呂女士,我的摯友們得知此事細節,給我加冕,尊稱我驢女士,頒獎詞為敗家娘們,身殘志堅。

我爸搜集了那么多嗅覺障礙人士的新聞,這一次受害者變成了我,真嚇著了,沒來得及請假就開車回來,痛罵了我一頓。

我道歉:“我錯了,除了洗碗掃地,我再也不敢染指廚房了。”

我的幻覺又來了,這次還演變得有些復雜,先是聞到一大碗搗碎的朝天辣味,中途又換成速溶苦咖啡味,尾香像是從玻璃罐里挖出最后一勺蜂蜜,加到一杯開水里緩緩化開的氣味。

我不僅鼻子壞了,腦子也快壞了吧。

認定自己是個神經病還積極就醫的人不多,而我有這樣的覺悟。

父親抽著煙壓壓驚,我冒出一句話:

“爸,你送我去體檢吧,掛神經內科,看看腦。”

這時門開了,我媽拿著鑰匙,風塵仆仆。

02初見曙光

三甲醫院的體檢報告用一句話概括重點:脖子以上沒毛病,嗅神經無壓迫,無病變。

盡管給出健康證明,可我的鼻子依然只是個裝飾品,聞一回走廊消毒水都成為妄想。

家人大概想著“沒準娃娃心里有苦”,又給我預約心理科,要等夠一個小時醫生才在崗。

走廊的長椅位置剛好夠我們一家三口,爸媽等得煎熬了,看到手機屏幕亮起消息,點叉,再息屏,幾個來回后,神情越發凝重。

愁云慘淡萬里凝,誰也理不出思緒。

幻覺再次重現,憑空出現一股朽木長年泡水里,長出一大片青苔的腥味,比在家里更潮了。

沒救了。我近乎絕望地想著,潮腥味又被一股山楂配檸檬被壓榨成汁的氣味蓋了過去。

走廊來了個穿著禮賓服、畫著職業淡妝的女士,高跟鞋噠噠作響,一路玩著手機,按鍵音響個不停。

從我身邊走過時,她不耐煩地開了語音:“你西裝口袋那瓶還剩一半的女士香水是誰的?還解釋不清楚,就等著分手吧!”

過道上就四個人,沒有人喝飲料,垃圾桶也隔得挺遠。

醫生來了,我沒有跟著他邁進那扇門。

我沒病,就那么簡單,單純誤導了自己。

萬一我的鼻子不是個裝飾品呢?

萬一嗅覺沒有失靈,只是換一種方式,繼續運作著呢?

萬一我一直把那些味道當做幻覺呢?

我能嗅到別人的情緒,路過的女士尚未開口,我大老遠就聞到了她那股比醋還酸的情緒。

這不算被奪去嗅覺,而是嗅覺變異。

真相大白,我還有救。

那么問題來了,該怎么向父母解釋呢?父親正向醫生賠禮道歉,母親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還是不肯進屋。

真相很重要,可他們信嗎?

我豁出去了,噘嘴嫌棄道:“我們走吧,醫院的消毒水味太濃了,我聞著實在反胃?!?br>

二人愣了幾秒,愁云散去,欣喜若狂。

那是木頭在烈日下被烘干,青苔起殼褪去,溢出一股薄荷般清涼的沉香木味。

03漸窺門路

我撒謊了,暗示我突破心障,嗅覺恢復。

以后無數個謊言,都要證明我沒撒謊。

比如現在,離開了醫院,我爸為我們母女倆打開后車門,問了一句:“車廂味道重嗎?”

我媽沒開口,她戴著耳機。

我才意識到,醫院里被異味熏到反胃的人是我,他只試探我一個,在嗅覺未變異前,我不過腦子張口即答,此刻卻被難住了。

思緒思緒,有思才有緒。車子沒有思想,又怎么會鬧情緒?我對一切沒有意識的物品氣味絕緣?。?br>

怎么辦?說錯了要被遣返至心理室,我頭也不回地把心理咨詢師拋在腦后,再登門道歉,多丟人??!

不能露餡。

我不是嗅覺變異了嗎?分析一下爸媽的情緒,比瞎說靠譜。

不用鼻子聞,我爸面容有些焦灼,估計見我臉色和在醫院一樣蒼白。至于我媽,有股像薰衣草一樣的氣味。

她噴了什么香水,用過什么護膚品,熏衣服用什么香包,我一概聞不出來,而薰衣草,能撫平焦慮,安心定神。

那么車內應該沒什么怪味,母親沒有下意識捂鼻或皺眉,情緒并未因氣味而變壞,依舊平和。

車里氣味重的物件,一眼掃過無非兩種,一盒黃色固體清新劑,像是檸檬味;一個堆了兩三根煙頭的煙灰缸。

兩個眨眼內完成了推理演算,我脫口而出:

“煙味不重,我媽買的清新劑挺管用,還算聞得慣?!闭f完還猛吸一口氣裝享受。

至少我媽聞得慣,她的情緒就是答案。

我爸點點頭,關上車門打開導航,一路無阻。

而我媽卻化身成“路障”,她刷著朋友圈,眼睛反射出手機屏幕那幽冷的光,交待了兩句:

“雞蛋放太久估計有幾個壞了,你回家聞聞,挑出來扔了。”

“以后什么瓶瓶罐罐,面包牛奶,氣味不對就處理掉,這事兒你接著做。”

我回想起誤食進醫院嘔得撕心裂肺,雙手一抖手機都嚇掉了。

“不要懶,以后出了社會,遲早要適應。”我媽看我不太情愿,苦口婆心地勸。

她什么都不知道,挺好的。

還是薰衣草的香味,一點點撫平我的焦慮。

“我鼻子可靈了?!睋炱鹗謾C,我笑得洋洋得意。

愛說謊的都不是好孩子,而我已然成年了。

道出真相,要么被專車接送到精神病院,要么被迫簽下協議進實驗樓,所以不僅要說謊,還要謊話連篇,方能避開囚籠。

自由自在,最好不過,哪怕為此付出一點代價。

04得心應手?

嗅覺只是五感之一,人會炫耀視力棒,像鷹;耳力好,像貓;卻很少夸鼻子靈,誰想承認自己像狗呢?

所以考驗嗅覺的場合和時機很少,衣冠楚楚下,誰想承認自己雷同于禽獸?

所以這些人愛給我下套。

飯菜香嗎?

花花草草是不是很芬芳?

香水化妝品選淡香還是濃香?

沐浴露洗發水洗衣液換哪一款香型好?

我總不能說最近嗅覺有些奇特,一時半會兒答不上來,說出來會讓一切功虧一簣。

想要答案天衣無縫,一半靠背。

電影《記憶碎片》中男主因傷健忘,靠一堆紙條提醒自己別誤事。我因病變異,會慢慢淡忘萬物氣味,學他寫一疊便利貼,背下這些香氣間的優劣強弱。

另一半靠“坦誠”。旁人的情緒往往透露出對氣味的喜惡,稍加思索,借自己之口袒露他人的審美偏好,重復一遍他們的立場即可。

我借此復述過我媽的立場,成功騙過試探我的第一人——老爸。

這算不算用上了讀心術?

用不著猜有沒有講真話,嗅出的情緒不會騙我,哪怕言語和情緒南轅北轍,也能看穿這層偽裝,嗅一嗅人心的氣味。

察言觀色太累,聞香識人,卻屢試不爽。

讀心術算不算一種超能力呢?

看多了超人英雄電影,還多了超能力,不如也學著拯救一回世界吧。

也是時候拯救我那岌岌可危的小世界了。

民以食為天,可食物不再引人垂涎,食欲不再,天已經快塌下來了。

生而為人,卻與人間煙火隔了一道溝壑,讓人甚是苦悶。

我身上的情緒,像末日下的廢土,像發霉的酸橘,像被刮下的魚鱗,唯獨不像沾過陽光的年輕人。

世界如一桌美酒佳肴,色香味能品出千萬種變化。只是我能品出的變化,比正常人少了三分之一。

誰來彌補這三分之一呢?

聞香識人遠遠不夠,迎合別人意味著抹滅自己,唯獨攻下人心,調劑眾人的情緒,才能讓香味消解苦悶,愉悅自己。

眾生來彌補被虧欠的三分之一,我拯救我自己。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當前責任一目了然,干脆只取悅我自己。

05 cp登場

人總要被迫融入新環境,去菜市場要路過腥風血雨的生鮮區,踩著地上濕熱的雞毛和帶血的魚鱗,捂著鼻子也要走過去。

環境使然,不適的異味和氧氣一同吸進鼻腔,你沒得選擇。

我能做出改變。

情緒如此飄忽不定,也許一個轉念,原本香甜芬芳的歡喜氣味秒變得嗆鼻子熏眼睛,不合我意。我只想聞那些令人如癡如醉的氣味,這需要調動氣氛,催動情緒如噴泉般噴薄而出。

要人發笑,抖機靈、犯蠢賣傻必不可少。

讓人真心去笑,則要煲一煲即興的雞湯。

讓一群人會心一笑,少不了漫談明星八卦或抖出彼此黑歷史。

如此看來,我勉強算個半吊子的調香師,以情緒為香料,劑量是否恰當,完全靠言語把關。

然而職業遭遇瓶頸,我迷戀香氣漸不知足,閾值越設越高,眾人的情緒有時過于寡淡,有時余韻不足。

欣慰之處在于我掌控整個嗅覺世界,獨享這份稱霸天下的暢意。

直到那個男生的出現,讓我這個女帝用氣味筑成的江山有些失色。

他身上的每一種情緒都是渾然天成的香水,重一分則喧賓奪主,淺一分則過分黯淡。當兩種情緒相互碰撞,能聞到如宇宙般浩瀚深遠的氣味。

他囊括了我那一疊便利貼摘抄的所以氣味的美好。

我這個調香師也變得毫無用處,既然現有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又何必浪費口舌辛苦配置?

他叫蘭竺爵,在我生日聚會那天打了個噴嚏,曾經賦予我災難,如今賜予我驚喜。

必須獨占這款驚喜無數的香水,我只要他。

我表白了。

因為一見面肯定會因他的情緒香氣而沉醉得神魂顛倒,語無倫次,為了贏得這款超大型號且經久耐用的香水,保險起見,全程使用社交軟件。

我告訴他,大意是如果不是他打了個噴嚏,我就不會被傳染感冒,如果我沒有被傳染感冒鼻子壞了,就不會因為聞不出變質食品而住院,聞不出粥煮糊了被路人報警上新聞,最后甚至差點見心理醫生。

或許是小學語文課夸張手法學得太好,加上幾張我爸媽為了發朋友圈拍的災難重生后的囧照,他被唬的一愣一愣,最后竟然要給我打錢了……還老實交代了自己兼職能拿到多少,分期付款怎么樣?

不行,不能那么聊下去!裝可憐和小題大做不僅沒能讓他心軟,反而搞得我像個詐騙犯一樣,尤其他還分期付款,我可等不起,果斷拒絕了。

還有一招,叫道德綁架。

這一次我發了一句語音,拿出平時為學校當播音員的業界水平,說出我吹生日蠟燭前在心底許的愿,和他有關。

我說完后耳朵都紅了,呂竹皎啊呂竹皎,手段怎么那么卑鄙,你敢翻一下這些齷齪的聊天記錄嗎?你隨口胡編一句愿望良心不痛嗎?

沒有雀躍,沒有期待回音,和獨處時那樣自我厭惡,這場告白不管用,反而能減少內心負罪感。

鬼使神差,他竟然同意了。

他回我一句,也是語音,“我沒經驗,你介意嗎?”

聲音清冽而有些青澀,像是古風廣播劇引人無限遐想的翩翩公子音。

我反問:“我也沒,你介意嗎?”

他什么也沒說,發了一張陳奕迅為巧克力豆打廣告的表情包,配字是“快到碗里來”。

就這樣,我與一款行走的香水,戀愛了。

? ? ? ? ? ? ? ? ? ? 06友誼萬歲

戀愛關系?我和他之間不存在兩情相悅。我像個道德綁架犯,他則像心軟善良的囚徒。表白前我對他的了解,也僅限于知道他的社交賬號,群發生日邀請時,他或許不好意思拒絕而已。

也許相處久了,他的香氣會成為我的底線而不是上限,再也沒辦法讓我心動。香水總有保質期,去適應人的喜新厭舊。

我們對彼此一無所知,他不知我心底的陰暗面,我也不知道他的情緒為何如此迷人,相處久了,沒準就懂了。

他約我在小區門口見面,遞給我一杯熱奶茶,是我在個人動態里最常提到的一款,然而他拋出了一個世紀性的大難題:

“我們都在一起了,總要做點情侶間該做的事吧?”

我臉紅了。

但他那么鄭重其事地看著我,眼神何其天真無邪,再怎么害羞也要答回去。

兩個門外漢就那么干瞪眼,我吸了一大口珍珠,攢足了勇氣說:

“我見過一些情侶,好像都在吃喝玩樂雙人游。”

他似乎被我一句話點醒,露出做數學題特有的思索表情,說:“現在離飯點還早,你打算去哪兒玩?”

“附近有家電影院,片子你挑,我什么都看。”我說完偷著樂。

有什么比看電影更能凝聚情緒呢?

看愛情喜劇片或許整個電影廳都有紫羅蘭的香氣,看動作驚悚片沒準能聞到如柚子般提神的氣味,科幻片余香綿長,指不定能聞到什么驚喜,一男一女坐在一起也像是情侶那么回事兒。

于是我們一起看了一部紀錄片,旁白念得四平八穩、一成不變,大屏幕上切換過很多張發黃的老照片,背景音樂還細弱如催眠曲,我還沒聞到他共鳴出什么情緒,就睡著了。

一路上他很不好意思:“你生日那天一直很文靜,我怕那些大片太過吵鬧……唉,我掃興了?!?br>

盡管空氣中滿是苦丁茶的氣味,但我的審美不會出錯,茶香藏著一股甘甜,是我鐘愛的那款香氣。

這時候一只野貓經過,慘叫幾聲跳進了垃圾桶。

城市里流浪的寵物隨處可見,我早已司空見慣,他卻不同,眼神放光,多了股金桔的味道。

他從牛仔褲兜拿出一小包貓糧,動作就像我上車拿出耳機聽歌一樣自然。

是只貍花貓,警惕地露出半只頭從垃圾桶觀望,看地上的魚干形狀的餅干越堆越多,而喂食者也一步步往后退,跳了出來,圍著食物嗅了一兩圈,放開了吃。

他問我:“你喜歡小動物嗎?”

“嗯?!蔽曳路痖L出了幻肢,想要摸一摸那貓悠哉晃蕩的尾巴。

他看流浪貓吃得差不多了,扔掉包裝袋,一身金桔味更濃了,建議道:“坐公交會路過一個濕地公園,那兒有不少小動物?!?br>

濕地公園?聽名字好像能見到很多魚,喂喂魚糧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濕地公園下車,他帶我走進一個叫“小動物保護協會基地”的小屋,看管人遞給我一件志愿服,一對情侶就那么老老實實地打掃衛生。

當鏟屎官,清洗籠子,小貓小狗洗完澡后去吹吹毛,動物們被陌生人動手動腳,發出聲嘶力竭的抗議,還好繩子和護具足夠結實,我不至于被嚇著。

他處理這些瑣事就很輕松,貓貓狗狗都很老實,還黏著他,一臉享受。

基地的糧食它們并不太喜歡,沒有爭搶,后腳踢翻也不愿吃,我似乎能理解為什么他會帶著貓糧,假如看完電影后路過一只狗,他掏出狗糧我也不會吃驚。

也許專注有種魔力,這次依然是金桔的氣味,像長在樹上那樣新鮮純粹。

情侶間該做點什么事呢?

他用行動告訴我,吃苦耐勞,勞動最光榮!

吃喝玩樂雙人游,多么腐朽的資本主義價值觀!

07秒拆cp

一個月后。

他這次約我出來狀態有些不對,語速很急,語氣還有些焦躁,地點定在濕地公園,能看到很多魚的湖邊小亭。

我頭一次在他身上聞到一股焦臭味,這比我在爸媽身上聞到的腐腥味還要糟糕。

“你感冒好了后,鼻子依然沒治好,對吧?”招呼也不打,開門見山就質問我。

我露餡了?

“你懷疑我?醫院的體檢診斷我還能造假不成?在一起都一個月了,你竟然不信我!”我都瞞了一個月了,勢必要抗爭到底。

“那好,我們講講道理?!彼臀乙黄鹱?,遞給我一杯冰奶茶。

沒錯,昨天還告訴他我生理期從今天開始,他不僅不勸我多喝熱水,還在奶茶里加了那么多冰塊。

他不只是揭我的短處,還在用行動表示決裂。

“第一次約會,我就感覺不太對?!彼c我對視,竟然還用那種悲天憫人的眼神打量我。

“哦?”看我可憐?

“那天去小動物保護協會,本來除了穿志愿服還發口罩,結果少買了一份,我把自己那份給你,你拒絕了?!彼娴脑诰褪抡撌?。

“口罩沒拆,我沒嫌棄你臟,沒口罩我自認倒霉?!蔽揖S護形象。

“志愿隊里也有其他女孩子,她們戴著口罩都被味道熏得直皺眉,你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還在笑?!?br>

我那天聞到的可是上好的桔子香氣,小動物臟一點臭一點對我完全沒影響,可惜光顧著樂呵,有點得意忘形。

“這說明我心理素質很強大啊,不然當初怎么會向你表白?”我轉移話題。

不說還好,說完他立馬臉色發黑。

“那好,我接著講,我送過你一款香水,你還記得拆禮物后怎么說的嗎?”

當時我從網上買家那兒復制粘貼一堆評論,精簡后跟他說了,那時我重復別人立場的本領已經很熟練了。我憑著記憶又背了一遍。

“真巧,你說的這些我在商品熱評區都看過,唯獨沒聽到你自己對香水的看法。”他望向我的目光更憐憫了。

我有些慌了。

他似乎篤定了真相,湊過來在我耳邊說:“我為了見你,出門特意噴了蔚藍男士淡香水,你有聞出什么嗎?”

聲音不再青澀,他真的可以去配古風廣播劇那種翩翩公子自信滿懷的音色了。

唯一一次能騙過他的機會,說錯了就完了。

然而我背過一疊厚厚的便利貼,為了應付那些考驗嗅覺的刁鉆問題,其中就背過這一款香水。

我說完這款香水的特色,補充了一句:“你脖子那兒有些紅,應該對這款香水輕微過敏?!?br>

這次總該有我自己的立場吧~

他笑了,情緒的味道依然焦臭。

“湖邊蚊蟲多,我出門噴的是六神花露水,沒想到還是被咬了。”

他從上衣口袋摸出一袋魚糧,暴殄天物地全倒進湖里,而不是一點點撒出去,引來一堆魚兒奪食。

他扔給我一袋魚糧,我沒接住。

他看著金魚在湖面爭搶,自顧自說著:“我在你公寓樓下等過很多次,有幾次見你和幾個女生聊天,看上去很開心,你總是微微昂著頭,很享受?!?br>

“我爸在大學演講時,講到最后也會不自覺昂頭,他把觀眾比喻成一群傀儡,當臺詞能煽動他們的情緒,讓他們發自真心地一致鼓掌,代表他成功了?!?br>

“你們都像是木偶師,操縱著手下的傀儡?!?br>

我沉默了。

他轉頭看我,又恢復了最初的羞澀:“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似乎也不太懂怎么討好女生,你表白的時候,我放下手機捏了一下臉,很痛?!?br>

原來是個捏臉怪,怪不得動不動捏我臉,幼稚。

他說:“你聞不到東西,這一切都怪我,只要能治好你,花多少錢都是應該的?!?br>

我冷眼瞧他:“說完了嗎?”

他見我毫不領情,有些困惑:“嗯。”

“我有妨礙到你嗎?我有殘害過別人嗎?”

“你比體檢診斷更權威是不是?你斷定我有病,我就該被關進醫院配合治療對不對?你知不知道生理健康的人被認為有病,進的不是普通醫院,而是精神病院?又有多大幾率能出院?”

“收起你的憐憫吧,你的好心能把我逼到絕路?!?br>

我還回那袋魚糧,湖里的金魚吃完也都散了。

“我們分手吧。”我決定釋放這個囚徒了。

萬萬沒想到,這款香水擁有正常的新陳代謝,保質期卻只有短短的一月。

他呆在原地,又露出做數學題那種思索的表情,我懶得看,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08想明白了

我沒錯,只是看走了眼,高估了那款能行走的香水的保質期,被氣得胸悶氣短。

何以解憂?唯有尋覓下一款香水,這次我想換換口味,找一個臭味相投的女孩,還能省去告白這種羞恥的環節。

我看中了她。

她是我的同學之一,收到生日邀請也沒有來,她的臉四季都是雨天,要么陰沉低壓,要么大雨瓢潑。

她被家暴過,有嚴重的抑郁傾向,左手臂上有好幾道深淺不一的刀疤。

她不像上一款香水那樣香氣逼人,但同樣吸引我,那股自毀的憂郁情緒,像是中藥的氣味,像是我的良方。

我慢慢和她說上話來,慢慢話說得越來越多,越能讓她發泄,那股中藥味就越能治愈我。

直到我出事了。

我那天去她家做客,似乎言語過于煽動,說到了她的痛處,把她引到了情緒的黑洞,她哭個不停,最后打開抽屜拿出水果刀鬧割腕。

不能鬧出人命!教唆是要坐牢的!

于是我跟一個尋死之人搏斗,為搶一把小刀扯頭發咬手臂,還剩半口氣時總算把那把刀扔到窗外去,刀鋒太尖,中途右手臂被劃了一長條口子。

才知道她暈血,一見到我血滲了半只白色長袖,昏了過去。

我打了急救電話,報上了我們兩個人的名字以及她家地址。

在醫院醒來后,圍住我的除了眼圈發紅的爸媽,還有一臉憔悴,不修邊幅的他,臉頰瘦了一小圈,有點丑。

我和那個女生忙著打架,并沒有聽到手機震動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幾乎全是他。

聽護士說,他比我爸媽來得還早。

我有些恍惚,說了一句只有他才能聽懂的話:

“我不應該活成一個傀儡師,這一行風險太大了?!?br>

這句中二的話讓爸媽聽得摸不著頭腦,我爸問:

“你迷上了一款新出的電腦游戲?”

我搖搖頭。

他卻笑了,笑得發苦:“對不起,我話說得太絕,那時候應該哄你的?!?br>

“我也不該瞞著你。”我低下頭。

父母似懂非懂,識趣上廁所了。

他問:“我們還算情侶嗎?”

我此刻看他雞窩發型十分順眼,答:“嗯?!?br>

他問:“那我們應該做點情侶間該做的事吧?”

我紅了臉:“做什么事?”

他答:“比如蓋上被窩純聊天,我們是該好好談談了。”

我答:“我也不想繼續瞞著了。”

這一次沒有看愛情電影,卻聞到了滿室的紫羅蘭香,他還是那款行走的香水,我竟然以為他變質了。

(全文完,為一個昵稱叫“abigmiu ”的好友追加番外,純屬惡搞,聊天記錄是真的!)

微信聊天截圖
微信聊天截圖


番外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我生日那天并沒有感冒,眼角泛紅,是因為深夜在微博刷到一個新聞,叫“億萬富翁斯驚鴻身陷性丑聞,被失足女套空私人股份如今債臺高筑?!?br>

本以為是個洋蔥假新聞,想留條評論呼吁光大網友不要上當,沒想到還是真人真事,各種實錘鏈接看得我應接不暇,其中細節能腦補出一本百萬字的霸道總裁愛上我小說,又虐又感人,還有種復仇的快感。

一晚上因此興奮得睡不著覺,通宵看手機眼睛發紅。

至于我吹蠟燭前的許愿,告訴你們也無妨,反正現在也實現了。

那個愿望是:“我以后的人生,想過得更不平凡一點,別人看不上的超能力,我也能接受?!?br>

可惜我那時一度以為我鼻子失靈了。

別人過完生日,大大小小的禮物平鋪能覆蓋一張單人床,我則更優秀一點,多收到一份上天給的“成人禮”,我能聞到別人的情緒。

我知道,我家人知道,那個打噴嚏的男孩,也知道。

跨年我的目標是就讀心理學,考上心理咨詢師。

我已經拯救了自己的世界,是時候換個世界拯救了,比如,別人那情緒岌岌可危的世界?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是嗎?

-end。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